都是千古風流人物,行事自然與眾不同,中年書生竟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渾然不在意,他離開雪老城來到寒山是多麼重要、多麼冒險的舉動,沒有得到任何好處便要回返,又是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因為再如何難以接受,總要接受已經發生的因果。
中年書生知道那男子說的沒有錯。那男子這輩子說的話,做的事似乎就沒有錯過。
所以他選擇了離開。
……
……
看著消失在夜霧裡的中年書生的身影,聽著越來越遠的轟隆如雷的聲音,直到很長時間之後,那名遊客模樣的男子確認了中年書生已經遠離,不會再回來,再輕輕地吁了口氣,顯得很是感慨。
“他能破開寒山天石大陣嗎?”
那名一直藏在他身後的老者,這時候才敢站出身來,有些餘悸未消問道:“如果破不開,會不會再回來?”
那名男子微笑說道:“天機向來自視甚高,難免有些高估自己。”
老者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只要不受到干擾,那名中年書生應該能在很短的時間裡破陣而出,不禁有些不解,問道:“如此說來……大人您先前若是出手,還真是殺死他的最好機會。”
“千年之前,無論人族還是妖族的強者,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殺死他,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有何不一樣?”
“他敗給大兄一招,便不再是無敵,而且他已經老了。”
“可是……還是覺得很可惜啊。”
“再說了,如果我們打起來,這個小傢伙怎麼辦?”那名男子指著陳長生說道。
那名老者望向陳長生,嫌棄說道:“都是這個小傢伙,讓大人束手束腳。”
先前面對那位中年書生,老者顯得格外謙卑,對身旁的男子也極恭敬,然而對陳長生的言語和神情卻是極不客氣。
大朝試之後,隱隱確立了教宗繼承者的位置,世間再沒有人會對陳長生這般不客氣。哪怕是他的對手,也會保持著相應的禮數。只能說,這位老者當年在京都看過太多大人物,哪裡會因為陳長生的身份而有所拘謹。
陳長生沒有反應,因為他這時候太過震驚,根本做不出來任何反應。事實上,當這位遊客模樣的男子開始與中年書生對話之後,他便再也說不出話來。幾番言語,便能讓中年書生退走,現在的世間哪裡還有這等人物?
他知道中年書生是誰,聽到那些對話時,已經隱約猜到了,這位遊客模樣的男子的真實身份。
他太過吃驚,甚至不敢相信。
先前這位遊客模樣的男子曾經對中年書生說,不要再提當年的那些陳年爛芝麻舊事……不,那些事情都是寫在史書上的大事!他們都是必將被記載進史書裡的大人物,而且肯定會擁有最大的篇幅和最重要的位置!
“小盆友,他為何要來殺你?”
便在這時,山崖間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讓陳長生從震驚的情緒裡驚醒過來。
他看著走到自己身前的男子,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那男子容貌清俊,雙眉略染風霜,言語之間,唇間自有書卷氣息飄渺而出,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高妙感覺。
陳長生看著這張臉,根本顧不得思考怎麼回答,只顧著震驚,甚至握著劍柄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任誰看到一個被所有人都以為已經死去的傳奇,忽然出現在眼前,大概都會是這種反應。更不要說,這位傳奇人物本來就是他最景仰的物件。
他聲音微顫,說道:“您是……”
那男子微笑著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問。
“不能說,不然我們會遭天譴的。”那位老者在旁邊阻止道,神情很認真,不似戲謔。
陳長生不懂,卻極聽話地緊緊閉上了嘴,生怕自己真的隨意說話,會洩漏什麼天機,從而給對方帶來什麼麻煩,然後掀起衣衫前襟,毫不猶豫地向對方拜倒,準備行大禮。
那名男子沒有讓他跪下,扶住他的雙臂,看著他微笑不語。
他的視線下移到陳長生身上某處稍挑,眉梢緩緩挑起,似發現了什麼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後,他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轉身向絕壁外走去。
老者跟在他的身後。
陳長生趕緊跟了過去,不料那名男子和老者竟直接走進了絕壁外的深淵裡。
其時,籠罩寒山的夜色正在漸漸消褪,彷彿迎來了第二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