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皇帝這般才華天賦驚世駭俗的人物,陳氏皇族的底蘊遠遠超出世人想象,又哪裡是這般容易便被清除掉的,他們在京都裡必然隱藏著很多實力,那些力量或者藏在國教裡,或者藏在朝廷裡,甚至有可能就藏在皇宮裡,而在京都之外的諸郡裡,皇族的實力更是儲存的相當完整,甚至有動搖朝堂的可能。
比如現在的天涼郡,如果大周真的動盪起來,郡中無論官員還是百姓,都會極其堅定地站在陳氏皇族一方。
陳氏皇族有數百名子弟散佈在各州郡之中,各成派系,其中最強大的一派,便是相王一系。
相王,是陳留王的親生父親。
陳留王這時候對陳長生說的話,不知道有沒有經過相王的首肯,但他有資格代表相王表態。
如果陳長生真的是昭明太子,真想要登上大周皇位,那麼得到相王一系的支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陳長生沒有什麼反應。
陳留王的眼中流露出遺憾與不解的神情。
大周皇位,誰不想得?
陳長生不想,至少他這時候不想,他這時候完全沒有心情去思考這些所謂的大事。
生死之前無大事,便是這個道理。
陳留王沒有辦法在國教學院裡多作停留,有了陳長生是昭明太子的流言,這種相見本來就是忌諱。
聖後孃孃的人肯定一直注視著國教學院,先前那道聖旨就是明證。
他看著陳長生說道:“不要因為有容,站到娘娘那邊,不要急著做決定,多看看,多想想,我大周朝現在究竟需要什麼。”
陳長生看著他清俊的容顏,看著他眉宇間的堅毅神色,想著自己初入京都便知道的娘娘很器重陳留王的傳言,有些不解。
陳留王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說道:“娘娘對我不錯,但她是錯的。”
陳長生沒有問憑誰來定對錯這句話,因為對這些年的朝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每個人都有眼睛。
“娘娘之錯,不在於用周勇,不在於用程俊,不在於用所謂八虎。”
陳留王說著那些著名奸臣的姓名,神情趨肅:“……娘娘之錯,不在於用人錯了,不在於用錯人,而在於她想用這些人,故意用這些人,她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只在意自己的權位,她把精力盡數放在朝堂之上,殺了無數她以為的敵人,卻忘記了我大周朝真正的敵人在哪裡。”
大周是人類世界的正統王朝,代表著全體人族的根本利益,它的敵人當然在北方,就是魔族。
“看看這兩百年的山河吧,大周國力正值鼎盛,在北方卻無寸進,甚至多有敗局,故國故民猶在風雪之中苦苦煎熬,卻依然不時被那些魔族奪去充作軍糧,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因為娘娘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那裡。”
陳留王看著他的眼睛,沉聲說道:“她境界再高,實力再強,權謀之術再如何出眾,但終究是個女人,眼光與格局先天不足,她沒有辦法帶領我們打贏這場戰爭,那麼她就沒有資格繼續坐在皇位之上。”
日頭漸漸西移,尚未近暮,天空裡卻已經多了些紅暖的感覺。
陳長生走回布縵那面,在南溪齋女弟子們不安且猶疑的目光注視下爬上了大榕樹,站在樹臂上向遠方望去。
京都籠罩在初秋的陽光裡,處處都是黑簷粉壁,街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熱鬧至極,平安喜樂。
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很難想象在北方雪原裡,人族的軍隊承受著怎樣的壓力,那裡的民眾又過著怎樣慘淡的日子。
正如生活在現世的人們大概已經早就忘記,千年之前魔族的軍隊前鋒曾經把洛陽城圍困了整整三個月,前鋒距離京都只有四百里地。
想著陳留王先前那番話,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不再繼續去想,開始思考自己的事情。
大榕樹在湖畔,湖在國教學院裡,這裡有青青的草地。
他在這裡已經生活了兩年多的時間,當初他第一次走進這裡的時候,刻在石上的國教學院的名字被青藤完全掩蓋,這裡是被遺忘的舊園。
在這裡他遇到了那隻黑羊,還有那位來自宮裡的婆婆,後來,他在皇宮裡遠遠見過那位婆婆一眼,已經快要忘記對方長什麼模樣。
那輛黑羊拉的竹車不是婆婆的,是莫雨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莫雨了,床上也很久沒有聞到她的味道,看到她留下來的髮絲,或者是因為徐有容的緣故?
當時的國教學院,只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