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說道:“因為……你們沒有問過我的名字。”
霜兒沒有聽明白。
“從進府到現在,無論夫人還是你,都沒有問過我的名字。”
陳長生看著她認真說道:“我叫陳長生,我知道這個名字很俗氣,但師父希望我能夠長生不老,意頭很好,所以一直用的這個。”
說這段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很明亮,神情很端正。
霜兒忽然覺得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年道士,身上流露出某種光澤,大概是那種認真的氣質?她懂了他的理由,莫名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
從走進神將府到現在,沒有人問過他的名字。但他沒有表現出來憤怒、受羞辱的感覺,無論面對夫人還是霜兒,都表現的很有禮貌,不欠缺任何禮數,甚至顯得有些沉悶,但很妙的是,那些讓他不愉快的人,最終都比他更加不愉快。
不是他很擅長讓人不愉快,而是他在認真地做著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情。無論退婚還是改變主意,他都認為那是正確的,無比地肯定,以至於讓人產生一種難以否定的感覺,於是,那些讓他不愉快的人,最終都會鬱悶到無法愉快起來。
霜兒自幼生活在神將府裡,因為小姐的緣故,地位極高,即便是神將大人和夫人都對她沒有什麼重話,她更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像陳長生這樣的人。她很不習慣這種感覺,下意識裡生出不安的情緒,不知道是為了說服陳長生還是說服自己,加強語氣說道。
“整個大陸,只有我家小姐有真鳳之血,她是獨一無二的!”
“我家師兄的筆記裡有一句話,我一直覺得很有道理,這時候送給你,希望你以後能夠認真體會。他說:每個人在世間都是獨一無二的。”
陳長生看著她認真說道。
……
……
長街盡頭有一處簡陋的石拱橋。橋下不是洛河,而是條不起眼的小河溝。陳長生走到橋上,回頭向將軍府方向望去,只見那處一片清靜,卻不欠繁華,無數大宅美院,徐府是其中最顯眼、最顯赫的所在,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進京都後,沒有去那些風景名勝,也沒有急著去天書陵,而是在洛河邊稍作梳洗,便直接去了將軍府——他要退婚。他真的很著急,如果他和將軍府的小姐成婚,如果自己那病治不好,何必連累對方?就算能治,大概也要花很多年辰光吧。
他不想耽擱對方的青春年華,卻沒想到,會在徐府裡對上那些白眼、那些輕蔑、那些嘲弄。現在回想起來,從十歲之後,廟裡便再沒有收到對方寄來的禮物,雙方斷了來往,說明對方早有悔婚之意。他今日來京都主動退婚,本是水到渠成、彼此心甘情願的事情,卻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陣仗,於是乎他當場改變了主意。
他沒有修行,也不是道士,但自幼讀道藏,深受影響,加上本身命途黯淡,所以大道三千,他求的是順心意——所謂順心意,就是心安理得。萬里迢迢來京都退婚,是順心意。不退婚,也是順心意——神將府無禮,他便不想讓對方順心意——因為那樣,他的心意就難順了。
當然,直到現在為止,陳長生只是想讓那位將冷漠藏在和藹面孔後面的將軍夫人和那個眼睛只會看天的丫環著著急,過些天,他自然會把婚書退給對方。人命關天,那位徐小姐一生的幸福,總比自己遭受的這點冷遇和那些白眼要重要的多,他依然這樣認為。
只是,終究還是令人很不愉快啊。有時候,陳長生自己都會忘記自己還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但他終究是個少年,他有自己的驕傲與尊嚴,被羞辱了總會有情緒。
他走下石橋,在街邊攤上買了兩個燒餅,蹲到河溝畔的石板上,一面啃著燒餅,一面看著遠處的神將府,心裡有些微酸的情緒。他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但更清楚如果任由這種情緒氾濫,會傷到身體,而且對解決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幫助。
遠處的洛河水面上,帆影如雲,河對面的長街上,有來自西方的狼騎,隔著極遠,彷彿都能聞到那些巨狼嘴裡的腐臭味道。有陰影在水面飄過,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匹生著雪白雙翅的天馬正拖著一輛華美的巨輦向北方飛去。遠處城牆箭樓處,負責軍事傳訊的紅色蒼鷹不停起降,更遠處的碧空裡,有巡城司四方巡遊的飛輦,看著就像廟外那些煩人的蜻蜓……
這裡就是大周王朝的京都,有無數鄉野鄙民難以想象的神奇畫面。陳長生啃著燒餅,睜大著眼睛,津津有味看著這些畫面,與道藏上面的記載做著對比,心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看到傳說中的那些神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