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落葉之間,看著陳長生身後的天海聖後,眼睛是滿是震撼與敬畏,但沒有恐懼。
蘇離和那位神秘的刺客都離開了這片大陸,在寒山時便已經修至聚星巔峰的他,毫無疑問是現在世上最強大的刺客。但他根本沒有辦法靠近天海聖後,甚至就連隱匿在夜色裡的秘術也被她一眼看穿,簡直就像個笑話。
在寒山遇到魔君之後,他便已經非常清楚自己與那些真正的神聖領域強者之間的差距,明白當年非要蘇離帶著自己這些人進京都殺聖後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情,但他還是來了京都。
因為他是刺客,這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刺客總是會死的,能夠死在一場對大陸最強者的刺殺裡,他沒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甚至他覺得很興奮,無論蘇離還是大姐都沒有與天海真正交手過,他雖然毫無意外地敗了,但他畢竟嘗試過,而且……天海真的這麼強!
看著石桌旁的天海聖後,劉青的氣息有些急,眼睛很亮,似有些興奮。
天海聖後微微挑眉。
她知道劉青是天機閣的人,原本看在與天機老人的面子上不準備殺他,但現在她準備殺掉他,因為她不喜歡被人這樣看著。
不知道是因為一直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還是因為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謂連心的感應,聽著桌旁的落葉被靴底輕踩發出的一聲碎響,看著她挑起的眉,陳長生便知道她準備殺死劉青,就像先前冷酷地殺死那些離宮教士一樣。
劉青在潯陽城裡救過蘇離,在寒山上幫過他,陳長生當然不想他死,所以他很著急,尤其是聽到圍牆外隱隱響起蹄聲,猜到應該是國教騎兵聽著動靜,正在向這邊趕來之後。如果他不能阻止她繼續殺人,那麼今夜的國教學院和百草園極有可能變成一座恐怖的墓地。
但他現在不能動,只有頸部以上能做很微小的動作,只能再次嘗試用語言來說服她。他看著天海聖後請求道:“請放過他們,他們都是些低階的騎兵,和這種大事沒有什麼關係,至於他……本來就是個瘋子,何必殺他。”
天海聖後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陳長生沉默片刻,說道:“畢竟是你生了我,但你沒有養我長大,我也不要求別的,就求你這麼一件事情。”
天海聖後的雙眉再次挑了起來,似有些嘲弄的意味。
陳長生就當沒有看見她的神情變化,繼續說道:“何必要殺這麼多人呢?你殺了我不就夠了嗎?”
天海聖後收回視線,望向落葉間的一蓬血跡,那處血跡不是離宮教士留下的,而是那只有著蓬鬆尾巴的松鼠留下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那蓬血跡,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院牆外的騎兵蹄聲越來越近,隱約能夠聽到國教學院裡也亂了起來,陳長生甚至聽到了唐三十六的喊聲。
時間依然在流逝,他越來越緊張。
忽然間,天海聖手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夜風拂過秋林,二人就此消失不見。
劉青從落葉上艱難地站起,再次噴出一口鮮血,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石桌,神情有些茫然。
伴隨著撞擊聲與開門聲,院牆破開數道口子,國教騎兵以及國教學院裡的人們向樹林裡衝了過來。
劉青轉身消失在了夜色裡。
……
……
陳長生只覺得身體一輕,然後便發現自己來到了空中,百草園的秋林變成了腳下遠處的一塊毯子,皇宮裡的燈火也變成了河裡星星的倒影,國教學院裡燃燒的火把也漸漸遠去,接著他看到了遠處的曲江,看到了煮時林,然後進入了一片雲霧之中。
破雲而出,微涼的夜風呼嘯而來,地面以及那些清淺的水渠迎面而來,他雙腳落到地上,放眼望去,才發現已經來到了天書陵。
下一刻,他的雙腳再次離開了地面,不是再次飛翔,而是被提了起來。
天海聖後提著他,就像提著一隻待宰的小雞,越過石坪間的那些清渠,來到了天書陵神道的最下方。
那裡有一座涼亭,亭下坐著一個人,全身都藏在盔甲裡,彷彿一座銅像。
今夜京都多雲,能夠看到的星星很少。
當天海聖後提著陳長生來到涼亭前時,夜空裡的雲散開一道極小的縫隙,有星光灑落,落在盔甲上。
盔甲裡的人就此醒了過來,黑暗的頭盔深處出現兩道悠遠滄桑的目光。
天海聖後說道:“上神道者,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