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穹裡黑雲狂卷,不停絞動,彷彿有無數條龍在裡面廝殺,似乎天機將動,天意將至。
一道極淡的氣息,從天海聖後的身軀裡溢位,飄渺而上,直破層雲,迴歸此時肉眼看不到的滿天繁星深處。
她抬頭望向天空,神情漠然,一言不發。
……
……
“什麼意思?”
“陳長生不是聖後孃娘與先帝的兒子?”
“難道他不是昭明太子?”
隨著計道人的那句話,整座京都都陷入了無窮的震驚裡。
去年那個流言開始時,沒有多少人相信,但後來發生的太多事情,讓人們不得不相信,其中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國教以及聖後孃孃的態度。
為了他,朝廷與國教對峙連連,兩大勢力便要在今夜發起決戰,聖後孃娘不惜墮境,也要替他逆天改命,破除當年的血誓,圓滿心靈,可如果他不是昭明太子,那聖後孃娘做的這些事情,豈不是沒有任何意義?
最震驚的人,當然是陳長生自己。
一道不知道從哪裡生出的力氣,讓他艱難地站了起來,用劍鞘撐著身體,望向夜色裡的京都。
他想看到師父究竟在哪裡,他想知道師父的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天海聖後沒有回頭,也沒有理他。
天地間的安靜,持續了很長時間。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清稚的眉眼間寫滿了惘然的情緒。
這是真的嗎?
原來,都是假的。
他忽然想明白了。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作真時真亦假。
他的師父撒了一個彌天大謊,騙了整個世界。
無論是聖後孃娘還是自己,都被騙了。
光陰卷或者真能截短光陰,但並不意味著,就一定落在他的身上。
西流典或者可以改變很多,卻改變不了大江終究西流去。
……
……
在很短的時間裡,陳長生便想通了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說是所有事情。
那些事情曾經是他不解的,是唐三十六不解的,也是徐有容不解的,同時也是他們隱隱擔憂的。
是啊,如果他真的是昭明太子,師父怎麼會讓他進京,就這樣出現在聖後孃孃的眼前?
兩年半前的那個春天,他離開西寧鎮,來到了京都。
他退婚不成,也沒辦法考進青藤六院,最後進了荒廢的國教學院。無論教宗陛下當時知情與否,莫雨拿的那份文書與之有無關聯,現在想來,他必然是要進國教學院的。因為他的師父是國教學院的前任院長,他在國教學院,比較容易讓人聯想到這一點。
教宗陛下最開始的時候,知道這件事情嗎?應該是不知道的。梅里砂大主教呢?他應該是知道的。
那位蒼老的大主教,坐在教樞處滿是梅花的房間裡,替國教學院遮風擋雨,替陳長生開山搭橋。他讓陳長生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成長、成熟,他在神道上說陳長生會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他讓陳長生木秀於林,無限風光在險峰。
所有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讓他更加醒目,更快讓聖後孃娘發現他,然後關注他,繼而對他產生疑心,開始調查。
因為他是陳長生,他是國教正統傳人,國教學院的院長,修道天才,國教的繼承者,他是昭明太子。
當然,這些都是假的。
他什麼都不是。
他是一顆果子。
他只是一顆果子。
一顆天生有毒的果子。
他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命運便已經被安排好,那就是熟透之後被人吃掉。
這是他的宿命。
當他的命運隨著時間結束,一切風平浪靜後,真正的大周王朝的繼承者,才會走到舞臺上面,接收這一切。
那個人是誰呢?師父?教宗?還是……真正的昭明太子?
陳長生這時候應該感到悲傷,但他沒有。
他已經麻木了。
他呆呆地看著天書陵下的世界。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麼什麼才是真的?
忽然,他很想念西寧鎮的那座舊廟,他想回去,假裝自己沒有來過京都,自己還和師兄在溪邊咿咿呀呀……
師兄……他知道這些事情嗎?
……
……
直到此時,包括那些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