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足以令世間所有生靈痴迷渴望以至瘋狂的氣息,在這數道清光的隔絕下,暫時消失了。
百草園裡那些正在拼命叫喚著的昆蟲,有些茫然地漸漸停止了鳴叫,秋林再次歸於安靜。
天海聖後看著陳長生的神情,微嘲說道:“現在你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的了吧?”
陳長生沉默了很長時間,有些困難地抬起因為疼痛而顫抖的右手,握著已經被喝空的茶杯,說道:“我沒有見過那些人。”
這裡說的那些人指的自然是隱藏在夜色後方的遺族,那些離開這個大陸已經很多年的陳氏皇族後人。
“有些人不需要見,也能知道他們有多麼的卑鄙下作無恥,因為他們的血脈就是臭的。”
天海聖後負著雙手望向夜空下遙遠的東方,毫無情緒說道:“父親殺死自己的兒子,弟弟殺死自己的兄長,這樣的事情,在這個家族裡發生過太多次,我還記得當年太宗當朝的時候,太子承乾被處死,魏王泰進宮去看太宗皇帝,一見面便撲進了太宗皇帝的懷裡,哭喊著說,我從今天起才算得上是陛下您真正的兒子,我有一個兒子,等我死的時候,一定會為陛下殺了,然後傳給您喜歡的晉王。”
說到這裡,她轉身看著陳長生,說道:“聽著這番話,你覺得如何?”
陳長生的身體還在顫抖著,因為痛楚,也因為情緒,說道:“我覺得……很噁心,也很寒冷。”
天海聖後似笑非笑說道:“當時所有聽到這番話的人,都與你有相同的感受,然而……我們的太宗皇帝陛下卻似乎並不這樣想,他覺得很欣慰,還說人誰不愛其子,朕看見魏王如此,很是憐惜他。”
陳長生心想太宗皇帝被稱作千古明君,何至於被這等幼稚荒謬的言語所騙?
“太宗皇帝當然不會被騙,只不過他是真的很欣賞魏王的無恥——才把自己的兄長殺死,便恨不得鑽進父親的懷裡去吮他的奶子,這種事情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都說子肖其父,太宗皇帝當年也這樣做過,難道他還好意思批評魏王什麼?”
天海聖後的言語在提到太宗皇帝時,變得有些刻薄,甚至有些粗俗。
陳長生抬頭望向她,說道:“您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先前您以為我想殺你的時候,覺得很欣慰,就是相同的道理?”
天海聖後說道:“我只是想告訴你,陳氏皇族無論是太宗一系還是那些遺族,都是些虛偽噁心的東西。”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後說道:“我的身體裡也流淌著陳氏的血液,所以我也必然是虛偽噁心的?”
天海聖後說道:“你可以這樣理解我的意思。”
陳長生看著她的眼睛,說道:“終究,您只是想要殺我,為此找些理由或者藉口罷了。”
天海聖後看著他微諷說道:“我要殺人,何時還需要理由或藉口?”
陳長生說道:“但我畢竟是不同的。”
天海聖後挑眉道:“你的不同在何處?”
陳長生說道:“我畢竟是你的兒子,如果你像太宗皇帝一樣,在意後世的史書上會如何寫,那麼你總要做出一些解釋。”
天海聖後說道:“我一個女子坐上皇位,就沒有奢想過後世能有什麼好評價,你看我可像會在乎議論的人?”
陳長生想著她登基後處理朝政的冷酷手段,確實如此,但是,還有些別的問題是需要解決的。
他說道:“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做出解釋,就算不在意世人如何看,也總要說服自己。”
天海聖後靜靜地看著他,說道:“也許是這樣的。”
陳長生說道:“既然已經說完了,那您還等什麼呢?殺了我,或者吃了我,完成逆天改命,圓滿所有的因果,助您千秋萬代。”
天海聖後說道:“有道理,你本來就是我肚子裡落下來的一塊肉,我再把你吃進肚子裡,這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
……
第630章 第二隻松鼠
夜林寂靜無語,寒蟬噤聲,秋蟲不鳴。
石桌上茶已涼,燈已殘。
忽然間,樹林裡某處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音。
二人望了過去,只見一隻松鼠在一棵樹上高速跑過。
那隻松鼠很肥,毛茸茸的尾巴拖出了一道灰影,看著很可愛。
看著這幕畫面,不知道為什麼,陳長生忘記了即將到來的死亡、甚至是可能比死亡更悽慘的結局,臉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天海聖後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