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畫面,他很平靜地對莊換羽交待了一些事情,然後毫無徵兆、也是毫不猶豫地從鞘中取出劍,施展出了一記威力極大的劍招。
那記劍招是離山法劍的最後一式,最是壯烈絕然,使用這記劍招,可以給敵人帶去最大的傷害,但自己也必然會死在這一劍之下,當初在大朝試裡,苟寒食最後退出對戰,便是因為看出陳長生決定用這一記劍招。
梁笑曉把這樣冷酷悲壯的一劍,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莊換羽驚呆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冷酷的人,對自己都如此冷酷,如此之狠,那麼何況是對別人。
是的,這是梁笑曉臨時動意的一個局,他用死亡與那些劍傷,指責折袖和七間勾結魔族,殘害同門。
他沒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七間的名字,因為他是友愛同門、重視宗門聲譽勝過生命的離山弟子,哪怕就要死了,也不願意離山清譽受損,對小師弟依然存有憐惜之意。
也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一個人,說的話才會越發可信。用自己的死亡去換取利益,梁笑曉真的很可怕,最可怕的是,他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沒有任何猶豫,而且顯得根本不在意莊換羽會不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梁笑曉用自己的死亡構織的陰謀,讓莊換羽無比驚恐,他想要逃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逃走,從在湖畔,陳長生三人被梁笑曉和魔族強者暗殺,他卻沒有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走上了一條歧途。
在過去的很多瞬間裡,他都有機會糾正自己的方向,包括現在,他都可以說出事情的真相,然而……那樣的他會是一個懦夫,所以他沒有,然後,他便必須在這條道路上繼續走下去,無法再回頭。
對方似乎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算到了他會怎樣選擇。
看著擔架上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梁笑曉,莊換羽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魔鬼。
梁笑曉也在看著他,眼神有些黯淡,卻很平靜。
就在視線相對之時,一切都成了定局。
莊換羽沉默不語,緩緩低下頭去,聲音微顫說道:“抱歉,我什麼都不能說。”
在眾人眼中,莊換羽顯得很難過,又似乎很不甘。
什麼都不能說,其實已經說了很多,比說出來更加可怕。
朱洛微微挑眉,望向人群外,依然昏迷不醒的七間。
七間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有什麼話要說?”
天道院的新任教諭來到了場間,聽著情況,神情微寒,望向槐樹下的折袖問道。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梁笑曉是魔族的奸細……但我沒有殺他。”
場間又是一片譁然,那名離山長老神情寒冷說道:“你說什麼?”
折袖把當時湖畔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他並不擅長言語,說話的速度很緩慢,但正因如此,卻有些可信。
那名摘星學院的教官問道:“你說的這些話,可有證人?”
折袖與梁笑曉互相指證對方是魔族的奸細,證據自然沒有,只能尋求證人。
此時場間沒有多少人相信折袖的話,摘星學院教官的這番話,毫無疑問是折袖必須抓住的機會。
折袖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說的話,等七間醒了,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那名紅衣主教迎著眾人投來的目光,搖頭說道:“傷的太重,而且經脈有些嚴重的問題,不知道何時能醒,甚至……”
莊換羽冷笑了一聲,悲憤說道:“醒不過來才……”
兩個人話沒有說完,眾人卻明白了兩個人的意思。
七間有可能永遠不會醒來。
如果這樣,莊換羽會覺得很痛快。
依然是那句話,有時候不說,或者不說透徹,要比說清楚的殺傷力更大。
這些細節,加上樑笑曉身上那些劍傷,已經有很多人以為自己大概猜到了那場發生在周園裡的陰謀究竟是怎麼回事,莊換羽為何如此悲憤,欲言又止,梁笑曉為何就要死了,卻依然不肯說出更多。
“按照折袖的說法,當時你並不在場。”那名摘星學院的教官看著莊換羽問道。
莊換羽沉默了很長時間,終於抬起了頭來,做出了選擇,於是顯得很平靜。
在一輩子的懦夫與一刻鐘的勇士之間做選擇,很容易。
他已經做了一次懦夫,那麼,在他講述的這個故事裡,他當然會是勇士。
雖然他很清楚,這才是懦夫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