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中下車。東樓一笑。道:“一路辛苦。且在此處歇息半日,明日再趕路不遲。”
守中謝過,回頭對車內道:“下來吧。”
車內窸窣作響,卻半響不見人出來。東樓微微收了嘴角。心中有些期盼。他眼角一掃,卻見到守禮垂了眼睛,手中韁繩緊握。東樓緩緩笑了,凝神看那小娘子下來。
“容娘?”
守中開啟簾子,見到容娘正用手捶腿,秋水般的眸子抬起,有些羞赧,囁嚅道:“腿……麻了。”
守中蹙眉,大手伸出。容娘猶豫了片刻。握住守中的手,借勢下車。
東樓心中有些異樣,只覺此種情形,十分不妥。但小娘子下來,他已無暇思想其他。只顧打量心心念唸的人兒是否安好。
粗衣布裙的小娘子,身上十分樸素,一頭青絲巧挽鬟,柔軟的一縷貼頰垂下,臉變尖了,卻更精神了。清澈的眸子恰如秋日的山澗,澄澈透亮。她盈盈福了一福,輕輕喚了聲:“小郡王,六哥!”
趙東樓囅然一笑,道:“一路可累壞了?”
容娘眼睛一彎,回道:“不曾!”
趙東樓是一個意外,她只不怕他,放心面對著他,曉得他是坦蕩的,可信賴的。這是十分奇怪的感覺,似乎趙東樓便似自己的哥哥一般。這種感覺,便是七郎,也不曾與她。
趙東樓想得很細緻,給容娘帶了一個婢女,當下容娘自去房內休息。趙東樓與六郎卻隨守中進了正房。臨安帶來的郎中要為守中檢視傷口,去線上藥。
都是郎君,六郎自不必說,趙東樓也是廝混熟了的,守中便也不忌諱,將衣裳褪了,露出上身。精壯的身子,闊肩蜂腰,肌肉僨張,極有力度。然而旁觀的兩人卻心中一緊,酸澀的情緒緩緩滲出,臉上笑意消失,眼中很是不忍。
“大哥!”
六郎心中震動,不敢置信的瞧著大郎。
郎中也抽了一口氣,有些下不了手去。
守中淡淡道:“無事,快好了,託郎中拆了線,上些藥。”
郎中醒過神來,手顫顫的去解綁藥的布條。為了掩飾心中的緊張,郎中顫抖著打趣道:“這個結卻打得好,堪比閨中娘子們做女工的手藝了。”
此話一出,屋中三人,各有別樣情緒。
六郎抿緊了嘴,東樓驚疑未定,守中垂眸瞧了瞧,道:“是麼?”臉上卻是平和的。
綁帶拆開,試了藥膏,傷口處依然沒有那般猙獰了。六郎仍自心疼,他站在郎中旁邊,默默的打著下手。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血肉至親,他崇拜的大哥,戰場上的猛將,家中的驕傲……!可是,這一切,卻是靠大哥的血肉之軀得來。一道,背後便是一場戰事!瞬間,六郎只覺自己無比渺小,渺小得不敢抬頭看那具滿是傷痕的身子!
而東樓,心中震撼之餘,卻暗暗道:“終有一日,我也要如眼前這個人一般,投身戰場,戎馬一生!”
頓時,東樓心中豪氣干雲,嘴角慢慢勾起,顯出嚮往之色來!
郎中拆了線,上了藥,方處理後背的傷口。他瞧了一回,不解道:“不是同時受的傷麼,如何此處恢復得慢些?”
“灌過膿,挑了兩回,便慢些!”守中趴在榻上,答道。
郎中點頭,道:“挑的乾淨,也快好了。”
東樓眼睛一閃,心裡的疑問漸漸落實,一股憤懣之氣升起,他心中冷哼,兩眼幾乎是怒瞪著守中看。
郎中收拾妥當,便自離去。
守中穿上衣服,仍然端坐了。他看向東樓,問道:“京中如何?”
東樓按捺住心中翻騰的不滿,冷哼一聲,道:“翊麾副尉,銀一百兩,田兩百畝!”
守中端了桌上茶盅。守禮忙斟茶,守中飲盡,方道:“不急,再謀便是。”
“哼,再謀?六郎,你丈人此回在軍中插了多少人?新任的遊騎將軍林永雄可是你丈人的人,或是寧遠將軍,定遠將軍?”
東樓一臉不屑。
守禮略一思忖,答道:“我只知遊騎將軍。”
東樓懶懶靠了靠背,兩腿伸直。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道:“你瞧。徐兄,蔭恩上來的人,屁大點功勞,居然可以做到遊騎將軍!而你。戰功赫赫,卻只給了一個從七品的階官!——朝中,還是不願你出來呢。”
守中不以為意,道:“如今北邊暫時平穩,自然不急。若金人有了動靜,便不愁沒有機會。小郡王一片赤誠之心,守中謝過。”
東樓嗤地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