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漸漸有鄰里來串門,都是村裡的同族,過來打聽挖井的事兒——畢竟只有村中的兩三家大戶才有自己的井,宋氏一個寡婦,現在的日子雖不說艱難,但也談不上富餘,驟然間能拿出一大筆錢來挖井,自然驚動了不少人。好在有鄧五爺鎮著,只說是鄧知仁在外走鏢掙了錢,怕他娘擔水累著,就打了口井。
如此過了三四天,這口井才算是收拾齊整,井壁是由方石砌成的,深約五丈,算是一口淺井了,井口是一尺半高的厚重井石,再上面是一架轆轤以及拴好的轆轤繩和水桶,旁邊還有一張鄧五爺親手做的木頭井蓋兒,這井蓋兒十分厚重,再壓上兩塊石頭,一般的小孩子輕易推不動。
拜祭過後,宋氏動手打上了第一桶水,拿碗倒了分與眾人喝,雖說還有些土味兒,但眾人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對莊戶人家來說,有井有田便有了活路,就能夠看到希望,因此家裡有一口井對於宋氏而言無異於家族興旺的開始,兩個兒子一個做了軍中的小吏,另一個也能幹活兒養活自己了,等過兩年兒子們都成了親,再生下孫子,那她這一輩子也算是熬出頭了,將客人們都送走以後,她一個人躲在屋裡對著公婆和亡夫的牌位低聲哭了許久。
溫華看到宋氏掩面而哭,她雖然不太能理解,卻還是明白宋氏這是在發洩情緒,她輕輕放下門簾,躡手躡腳的離開了。
院門關好,把雞都轟回雞窩裡,把廚房收拾乾淨,倒了熱水給自己洗臉洗腳擦身,又端了半盆熱水回到與宋氏同住的東屋,宋氏正紅腫著眼睛坐在炕上做鞋,炕桌上的小油燈忽明忽暗……
她爬上炕,把兩人的鋪蓋鋪好,又攤開涼蓆,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嬸子,今天忙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好,等我縫完這兩針,”宋氏口裡應著,手上卻是不停,過了一會兒,她抬頭看了看困得搖頭晃腦的溫華,“你先睡吧,我一會兒再睡。”
溫華勉強睜開眼睛,胡亂點了點頭,“我睡了。”隨即仰倒睡著了。
“小白菜兒啊,葉兒黃啊……”溫華熱得臉紅彤彤的,背上都被汗浸透了,她一邊哼哼著小調,一邊拿著小鏟子把長成的鮮嫩嫩的小油菜齊根剷斷,抖一抖沾上的泥土,再收進身旁一個小竹藍裡面。
這塊菜地約有一間屋子這麼大——其實原本比現在還要大兩倍,可是小黑驢沒有地方待,而且宋氏想養兩隻羊,所以把大部分的菜地都清理出來,圍上了新柵欄,蓋了茅草棚,要拴驢養羊。
“你手裡拿的明明就是小油菜,卻去唱小白菜,嘁!”朝益砍好柴火,倚在籬笆上抱著胳膊,“這些也差不多了吧?夠炒的了。”
溫華看了看,籃子裡已經裝了大半了,也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拍拍衣裳,提著籃子來到菜地的一角,那裡背光,有一個方桌大小的簡易棚,棚頂搭著草苫子,裡面整齊的擺放著一些一尺多長的爛木頭,木頭上面長著一朵朵黑木耳,溫華撿肥厚的摘了幾朵,又把草苫子重新蓋好。
用麻繩把籬笆門繫牢固,她轉過身來,“你們今天學的什麼?”
朝益懶洋洋的搓搓臉,“先生教了《簡兮》,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怎麼了?”
“是《詩三百》裡面的麼?能教給我麼?”溫華瞪大了眼睛,懇求的看著他,能有機會識字,她還是很願意的,對於繁體字,她雖然認識,卻不會寫,而且秦麗孃的記憶越來越淡薄了,她在努力回憶的同時還必須自己去學些東西。
“行啊!”朝益答應的倒是很爽快,不過他還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幾個小姑娘認字的?你還真是怪!”
“哎呀,就這麼說定了,一會兒一定要教我!”她笑得燦爛,她自己的《三百千》已經看了許多遍了,可《詩經》裡的許多篇章是她從前沒學過也看不懂的,如今有機會能學就一定得抓住。
屋子裡比較悶,吃好了飯,朝益搬了張小桌子,擺好紙筆,溫華收拾好碗筷,擦乾淨手坐到了小桌前,朝益取出自己抄寫的《簡兮》攤開在桌子上。
國風·邶風·簡兮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左手執籥,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山有榛;隰有苓。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溫華認認真真的把這篇《簡兮》抄在自己裝訂的本子上,又仔細核對了一遍,“朝益哥,這首詩講的什麼意思呀?”
朝益想了想,“先生文縐縐的也沒有說的太明白,不過大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