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見他神色鄭重,便命知畫接過來放在小几上,又命人給他二人塞兩把銅錢,道,“知道了,去吧。”
開啟外面的四合如意紋錦緞,裡面還有一層柔滑素錦精心包裹著。待完全褪去外衣一看,原是她前幾日扔在雪浪亭的那張琴,琴頭已新換了上好的梧桐木,最上端雕了一朵虞美人,用朱漆塗了顏色,琴絃也換了新的,暗紅油亮的琴身綴上七條潔白細韌琴絃,映著琴座上的梅花斷,分外雅緻。
這琴本就是十三教她撫琴時尋來的,那日被她一怒扔了,正自暗悔,不想還能失而復得,又想十三竟將琴從宮裡一路帶到行宮,還命人修好,滔滔心裡立時將埋怨他的心思又減了幾分。
她抬手撫兩下,輕抹處,清麗婉轉,勾刺時,欺金裂石,一時住了手,尤覺得繞樑三日,餘音不絕,比摔之前音色還覺清亮。
輕輕摩挲著暗紅色琴身,忽然想到之前瑜柔說起那柄短笛的典故,她不由心中一動,便將燈燭移近些仔細找尋,果不其然琴額側面的“承露”位,見到兩個蠅頭小楷,“落雁”。
滔滔明白,“落雁”是說王昭君容貌秀美,大雁見到她忘記扇動翅膀而從天上掉下來的傳說,如此一來,這琴這八成是漢元帝贈給昭君的定情物。
“沉魚”,“落雁”,“沉魚落雁”,任她再是木訥,也終於明白十三素日的一片苦心。窗外一叢瀟湘竹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像極情人間的軟儂細語,滔滔想到何處便信手撫幾下,面上紅光灩灩,雙目秋水漣漣。
她心思纏綿,思前想後,打定主意不等入秋,一早便去御前,如此能多些機會見到十三,一想,便並侍墨去取一套內省小殿直制式的公服來。
翌日一早,滔滔換上公服,皂軟巾裹頭,著紫義襴窄衫,腰間束金束帶,越發顯得纖腰楚楚,鶴勢螂形,在落地銅鏡中左右端詳一番,甚是滿意。
侍墨替她將理理束帶,抻抻平整,笑道,“郡主這樣一穿,真與內省夫人們不差什麼。”
一路穿花度柳,聽著鳥囀鶯啼,滔滔滿心期待踏進殿門,卻發現御座空空如也,皇上竟不在,不由有些氣餒,只得信步在正殿內四處閒看。
凝和殿正殿闊大,正中設著紫檀木雕龍御案御座,右側臨窗依次排開幾張楠木雕八吉紋大圈椅,一角桌案上設設著三尺高的獸爐,打眼一看,威嚴壯闊,令人肅然,左側落地琉璃屏風後陳列著滿滿一架書,滔滔看著分外眼熟,忽想起皇后坤寧殿正殿也有類似這樣的一個書架。
滔滔倒揹著手,正左右打量,見一個約摸十七八歲,眉清目秀,聰明伶俐的女官兒,捧了一個黃花梨雕螭木箱進來,小心謹慎放在御案上。
這女官兒抬頭見滔滔正好奇地看著自己,上下一打量她的服色,又在她面上端詳一番,心下茫然,來延福宮避暑並未帶眼生的女官兒來,怎的面前這位卻不認得?
她暗暗思索,將宮裡差不多的人物都想一遍,忽然想到前幾日尚宮囑咐的事來,眉頭一舒,便躬身行禮道,“郡主萬福。”
滔滔一笑,御前當值的人果然不一般,只看幾眼便能猜到自己身份,便擺擺手命她起身,又指著那木箱問道,“這是做什麼的?”
女官兒見是問那木箱,恭敬答道,“是給陛下進呈奏章的。”
“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女官起身答道,“回稟郡主,奴婢翠竹,負責御前傳遞。”
滔滔見她說話爽利,便留心撿著緊要的多問幾句。她性子活潑,又沒主子架子,素日便深得下人們喜歡,所以不多時便跟這翠竹也熟絡起來。
二人正閒話著,忽見皇上身著常服,與後面跟著的十三和老七說著話兒走進來,滔滔忙福下去行禮。
皇上一怔,將她通身打量片刻,笑道,“滔滔穿這個倒俊俏,不輸你十三哥他們,以後就當皇子養著吧,偏你這性子也象。”說著將手背到身後,問道,“既穿成這樣,那便要行男子的拱手禮了。”
滔滔調皮一笑,行了拱手禮道,“陛下萬福”,起身時卻拿眼一溜老七,見他眼眶上還有一絲淡淡的青黃,想是被十三揮拳的傷尚未好全,不由衝他愧疚一笑。
輕輕咬著半邊嘴唇,她鼓足勇氣看向十三。十三面上一如既往冷淡冰涼,但漆黑的眸子卻似會說話一般,似綾羅,纏繞著她目光,彷彿在探究她心思,許久才收回,隨即恢復清冷,微微頷首,“滔滔越發出息了。”
皇上落座後笑道,“本想著讓你入秋了再來,你自己倒先耐不住了。”
滔滔忙收回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