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以後,這山上真可謂是有幾個人就有幾種心思,偏偏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一多半的沒有多餘心力去關注其他。
好比今夜的徐佩東,明明想著要去女兒的院子裡和女兒說說話,卻根本沒有注意到何氏早就先他好幾步到了女兒的院子裡,並且坐在屏風之後看了好長一段的小兒女情思。
當然最後他也並沒有和先進去的何氏碰面,因為徐佩東雖則想去,卻根本就沒有走進徐善然的院子。
早在距離那兒還好遠的地方,他就被自己的大兒子給攔住了。
夜色昏昏,卻也掩不住徐丹瑜臉上的愁苦。
他直言相問:“父親現下可是要去妹妹那邊?”
“你等在這邊就是特意問我這個的?”徐佩東緩緩說,“不錯,我現在是要過去。”
徐丹瑜說:“那可否、可否請父親千萬當下午的事情沒有發生?孩兒回去想了又想,只覺得可能是我自己看錯了,畢竟那時候祖母還在停靈,家中人來來去去,也許妹妹只是想躲個清閒,不叫別人看見自己的傷心之態,卻恰好碰到邵勁;又或者是孩兒那日頭暈眼花,一錯眼就將旁人當成了妹妹;又或者妹妹的侍婢被那樹梢花枝擋住了……”
徐佩東沉默著聽徐丹瑜說完,然後才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徐丹瑜面露羞愧:“孩兒知道,都是孩兒的錯,是我不該什麼事情都沒弄清楚,就急急忙忙的到父親面前搬弄是非,還請父親責罰!一切都好,只請父親千萬不要在母親及妹妹之前提起這件事……”他鼓起勇氣抬頭看徐佩東,說,“孩兒的生母及雙生姐姐都已如此,母親仁善,待孩兒還一如既往,可孩兒下午也不知是著了魔還是撞了客,竟編排出這樣的事情來……”
徐佩東的聲音難得低沉下去,話語中似蘊含風霜:“你下午言之鑿鑿對我說善姐兒和邵勁有關係,不過兩三個時辰,你又言之鑿鑿說下午的自己是中了邪說糊塗話,言之不定三反四復,你叫我到底要相信你的哪一句話?”
徐丹瑜漲紅了臉,立時跪下不敢再說話,從他的視線裡,只看見徐佩東墨綠色衣袍的下襬上用銀線勾勒的仙鶴老松圖在月色下閃爍著稀微的光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徐丹瑜覺得冷汗開始爬滿背脊的時候,那幅仿若靜止的衣襬終於輕微搖晃了一下。也是這個時候,徐佩東的聲音響起來。
“行了,起來吧。”徐佩東淡淡說,月色照亮他的臉,他的神色連同聲音,都有著說不出的疲憊,“我就當你下午什麼都沒有說,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下去吧。”
徐丹瑜不敢說多,飛快答了一聲‘是’,就立時站起來,微躬著身送徐佩東往來時的路走去。值不夠,在徐佩東的背影消失在他視線裡後,他也並沒有回去,而是在原地站定一會,確定徐佩東不會迴轉之後,便即刻轉身朝徐善然所在的院子中走去——局至此時,剛過一半矣。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雖然突兀,卻並沒有叫徐善然和邵勁慌亂。
邵勁將口中的話一放,在黑夜裡就如一隻狸貓那樣無聲無息的躥出,也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再次回到徐善然所在的窗戶前,語氣輕鬆地說:“徐丹瑜在外頭,看樣子是一個人來的。那我就先走了——唔,”他左思右想還是有點不放心,“要不要我在外頭等等?”
“光明正大下,他能做什麼?”徐善然淡笑。
“也是。”邵勁撓撓臉,“那我走了。”
徐善然點點頭,她的手裡本扣著一樣事物,是準備這次邵勁離開的時候遞給他的。但到了現在,她突然又有點猶豫,不知道是該給還是不該給……她也忘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這樣遲疑過了,不過有時候,正是這樣的忐忑猶豫,才叫隱秘的快樂從心底裡升起來。
眼見著邵勁已經要轉過身去,她最終還是裝作不經意地一抬手,將那東西落到了邵勁身前。
本要走的人愣了一下,下意識的伸手扣住,畢竟外頭有人,他也沒想太多,拿了那東西就徑自離開,哪怕是最後,也沒有忘記把自己帶來的那個鳥窩給再帶走——這麻雀太小養得累,又不漂亮,想來徐善然也不會特意去養,再說他剛才隨手就揣著來了,跑出去找吃的鳥爸鳥媽回來沒看到孩子估計著急上火,索性這次他回去的時候再把這窩放回原處就好了。
徐善然站在原處,直看著那端著鳥巢的背影消失在牆頭,才轉回身來。
只一眼,她就看見了自屏風後轉出來,站在自己身前的何氏。
跟著何氏的桂媽媽避了出去,棠心則去外頭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