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譚小飛,那時候他才十三,個子還沒那麼高。瘦瘦的,拽拽的。他問她:“你來給我當家教啊?你會什麼啊?”
她當時也沒說話,只是抿著嘴衝他笑了笑。心裡想著他還是個半大孩子呢,說話衝點兒也沒事。
她想起了這四年的時光,她給譚小飛做家教,講題,盯他背書,陪他聊天。他帶她到處遊玩,去見他的朋友們。他初三那年問她:“張璇,你喜歡我嗎?”
她愣了一下,沒說話,還是笑了。他的問題,她壓根兒沒放在心上,他還小呢,毛孩子懂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她想起了上個月,她因為臨近畢業主動請辭家教,那天家裡沒別人,他倆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暴怒的小飛把她壓在臥室的床上……
頭突然針扎一樣的疼,張璇緊緊閉上眼睛。痛楚和恨意翻湧而來,她聽見耳邊嗡嗡作響。
見她慘白著臉捧著額頭,譚太太關切地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張璇反覆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平靜下來。她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女人。
從大一開始為譚小飛做家教,四年來,相比見面次數一隻手就數得過來的譚先生,她對平易近人的譚太太更有好感。譚太太出身極好又身居要職,但對她始終頗為照顧。這一點對從小缺乏家庭關愛的張璇來說十分寶貴,她也一直非常感激。
其實她能理解譚太太的做法。為她做的安排,是補償,更是封口費。譚小飛是她兒子,一個看著順眼的女孩子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親生兒子重要的。
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其實也就那麼幾秒鐘。張璇沒多想,也沒什麼其他選擇了。她需要錢,需要工作。
“劉姨,你之前說的,我答應了。”
看著譚太太亮起來的眼睛,張璇忽然有點心酸。曾經以為關心自己的人,原來也不過如此。
也對,連親爹都不關心她,非親非故的人又怎麼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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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雨回到寢室,衣服有點淋溼了。室友們都不在,房間昏暗又空寂。張璇沒開燈,就著窗外的天光換下溼衣服,下一秒,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
張璇驚了一下,看向螢幕上顯示的名字,她抿緊嘴唇,盯著手機不動了。
是譚小飛。
手機鈴聲唱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沒斷。張璇有些驚訝,他很少會那麼有耐心的。看起來不接他今天是不會斷了,這麼拖著沒意思,她撥出一口氣,接了電話。
“喂。”
“阿璇!”譚小飛的聲音很急切。張璇不習慣他叫她“阿璇”,這是很南方的稱呼,但他偏要,她沒辦法,後來慢慢也習慣了。
“……嗯。”
“你今天和我媽見面了?”
“嗯。”
“她和你說什麼了?是不是讓你別亂說,然後要給你錢送你出國?”他的語速很快,張璇想,他平時不這樣啊,總是拖著音調,聽起來特傲慢。還愛學她的京腔,卻怎麼都不太對勁兒。
“我沒說要出國,我想去工作了。”
“去哪工作?她還提了別的要求吧?你答應了?”
“……嗯。”
聽筒那邊的譚小飛忽然不說話了,呼吸粗重。張璇知道他現在肯定很生氣。
“……我媽答應給你多少錢?”他再開口,聲音冷得像是能結出冰碴兒。
“5萬。”
“張璇,我給你10萬,你哪也別去,就在南京待著。我媽或者我爸,誰找你你都別理。你聽見了嗎?”他的聲音低下來,像在哄她。張璇想起了下午譚太太說話的樣子,忽然覺得這母子倆可真像。
“不,我要離開這了。譚小飛,就算沒有你媽來勸我,我也不會再留在南京了。”
“不行!你不準走!”怒火一下子爆發,他吼起來,“你不是缺錢嗎?10萬不夠我給你20萬!多少都可以,你別走!”
“你憑什麼?”
張璇這冷漠的問句,像是突然切斷了某個開關,譚小飛的聲音戛然而止。耳邊一瞬間安靜得有點滑稽。
“你說不許走,我就不走?你憑什麼?”
“……阿璇。”
“譚小飛,你知道嗎,我都恨死你了!”害怕樓道里的同學聽見,張璇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這掩蓋不了她語氣中的悲憤,“現在你媽肯給我錢,我為什麼不要?我什麼都沒有,誰也不能依靠……”
“你想要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