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流動不休的水,從慢慢展開的門口傾瀉而出,映在她橫著淚痕的臉上。
在滿室的寂寥與蒼白中,六爺,她的爸爸,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已經走了。
病床前有話匣子、燈罩兒媳婦和彈球兒,都在哭。話匣子回頭看見張璇來了,走過來一把抱住了她僵直的身體。
張璇聽著霞姨的嚎啕聲,一動不動,自始至終靜默地望著那個躺在床上的人。
她的爸爸,曾經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後來在一段漫長的歲月裡,一直是她最恨的人。而現在,他走了。
像每一個她在乎的人那樣,離開了她。
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耳邊的轟鳴漸漸平息,最終化為一片悲涼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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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爺的後事辦得挺冷清的。
沒辦法,兒子張曉波還在住院,話匣子也病倒了,兄弟們都因為茬架在局子裡蹲著,到頭來主持喪事的還是離家九年的閨女張璇。
街坊鄰居來了不少,但沒那麼親密,坐會兒就走了。節哀順變的話聽了太多,張璇已經有點麻木了。在靈堂裡坐著,眼前的金箔紙花、煙火遺像,還都跟一場夢似的。
守靈的幾天,張璇一直沒有哭。整個人忙忙碌碌又渾渾噩噩,反而沒什麼空閒想別的。等到出殯那天,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將六爺的骨灰盒交到她的手上,她低頭看著,忽然有點恍然。
好像終於醒了過來,明白以後再也看不到爸爸了,愛也好,恨也好,這個人就完完全全在生活中消失了。
心裡這樣想著,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手中的黑盒子不斷被水滴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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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事過後,張璇搬回了四合院。每天的生活狀態逐漸固定,收拾家裡,去醫院照顧弟弟,去學校學習。好在曉波已經醒過來了,霞姨也打起了精神,張璇這才覺得,日子稍稍有了些盼頭。
進入2016年沒幾天,譚軍耀落馬。這是張璇在新聞裡看到的。省級官員貪汙受賄,身後牽扯出多重案件,不少家族受到牽連,一時引起轟動。
不過這些都和她無關,張璇想,反正譚小飛已經離開了,那麼譚先生和譚太太對她來講,也就是兩個陌生人罷了。
又過了一陣,期末考試勉強透過,開題答辯也結束了。就在張璇以為終於可以鬆一口氣準備過年的時候,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的月事已經晚了十幾天了。
這問題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張璇坐在家裡,回想著最近一段時間她的身體狀況,不由得感覺一陣手腳冰涼。胃疼、厭食、疲乏,她以為這都是因為過得太忙亂而導致的身體機能紊亂,但現在她又不確定,會不會是另一種可能性。
張璇想到和譚小飛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做過任何措施。她那時候也擔心過,但小飛告訴她,如果有了就生下來。因為這是他非常期待的事。
一個人胡思亂想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張璇沒作停留,直接去了醫院做檢查。她現在已經亂了,迫切地需要一個明確的結果。就像是一場審判一樣,她想知道自己的命運。
從坐上計程車的那一刻起,掛號、採血等一系列檢查做下來,直到坐在醫院走廊裡等訊息,張璇的心中有無數個念頭交織在一起。
她對這件事是滿懷期待的。
實話實說,這個時候真的不是懷孕的好時機。爸媽都不在了,弟弟在住院,研究生學業還有兩年,目前處於停薪留職狀態。她沒有生活來源,也沒有家人依靠。她甚至沒有結婚,戀人已經音信全無。
但轉念一想,張璇希望能有個孩子,她和小飛的孩子。正是因為現在的日子壓抑而黯淡,她才更加渴望能有一點光亮出現在她的生命裡。
不過顯然,現實並沒有那麼的善解人意。
當醫生把沒有懷孕的檢查結果遞到她的手上,張璇呼吸一窒,手指扣緊大衣的下襬,眼睛裡的希冀漸漸熄滅,最終歸於無聲。
早該想到的,張璇苦笑,她的人生,哪會那麼順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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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過年的時候,張璇接到了溫倩丈夫的電話,說溫倩最近精神狀態很不好,希望張璇能去看看她。應下邀約,張璇這才忽然意識到,溫倩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和她聯絡過了。
也是最近太忙了,張璇都沒想起這件事。一邊自責,張璇一邊趕到溫倩家。
譚家倒臺後,之前在南京和譚家交往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