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漸盡日暮西山。
等到蕭離這一代,他的師父玄冥上人是一直到衝擊金丹失敗壽元將盡,才想起來自己居然還沒有衣缽傳人!
再一想才發現,已經很久沒有人上山求仙問道。
玄冥這個時候才後悔對不起師門傳承,但他沒幾年好活了,也等不起所謂有緣人前來,就乾脆下山去買了個有靈性的童子強行收為弟子。
而蕭離因為生來就能夠看見鬼怪陰氣,在村裡人人都當他是個不祥之人唯恐避之不及,爹不疼娘不愛,卻又怕遭報應而不敢把他掃地出門。玄冥老道見了感嘆他沒有父母家人緣分,合該來修行,就給了莊戶蕭家一袋劣米,換來了這麼個徒弟。
雖然跟著道骨仙風的師父上山修行可以吃飽肚子,可蕭離的生活也從此再沒有過什麼快樂溫情可言。他對所謂“恩師”的全部印象,就只有日復一日的嚴厲要求,和那個形容枯瘦的可怕老人講手按在自己額頭上,將修煉功法一股腦強行灌頂所帶來的痛苦。
修仙對他而言不是夢想也不是追求,而是別無選擇唯一會做的事情。
選擇劍修一道是他心性使然,也未嘗不是一種對封閉的修行生涯的反抗,但即使如此,山門也自有封印上古兇獸的大陣供他斬妖除魔、砥礪劍意,或者進入鎮壓著百鬼的煉世寶境磨練心性。
一言蔽之,就是不許沾染紅塵一切紛擾!
一輩子都沒修出個金丹的玄冥臨死前甚至逼他發下誓言,不成元嬰絕不邁出山門一步——
蕭離應下了,也就漸漸習慣了這種清冷無瀾的日子,忘卻了童年時那稀有卻純粹的歡樂,一心一意的沉浸劍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根骨資質的確比凌天派所有前人都來得好,又真正無牽無掛心思澄澈,又對修為提升沒有沒什麼大執念,反而一路順水行舟,碎丹成嬰歷劫化神……最後真如典籍中記載的那樣白日飛昇位列仙班。
但那個所謂的天庭,又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師門翻版。
也正是這樣,當那些其實暗暗不懷好意的星官們要求他下凡歷練,封印修為再入人世的時候,蕭離並沒有拒絕。
頂著一張百年仙道薰陶後失去了表達感情能力的仙人面孔,他對所謂的紅塵滾滾凡俗生活其實保留了一點期待,會不會像是那些他珍藏在心底的記憶碎片般鮮活有趣?蕭離至今都能想起村口流淌而過的清澈小溪中躍起的游魚,偶爾心懷惻隱塞給他幾把吃食的樸實村民,懷疑他要染指自己子孫後代而眼神兇巴巴的大紅冠公雞……
然後蕭離發現這個凡間也是陌生的,他幾乎找不到記憶中熟悉的東西,也聽不懂看不明那些光鮮漂亮卻匆匆忙忙的現代男女說的話做的事。
在一座擁有數千萬人口的大都市裡,他依然孜然一身,守著不能在凡人面前洩露的天機孤獨生活。
唯一稱得上有趣的就是那些和修真典籍完全不同,記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世界的書籍,蕭離原本想這樣也好,仙凡有別,他本來也不該和凡人產生什麼因果牽連,就當是進入了一個特殊的幻境學習知識也好。
卻沒想到會遇到杜陵。
在當時打工的便利店後門遇見那隻小小的鸚鵡精時,蕭離並沒有太過在意,只想確認一下它身上有沒有邪氣,判斷出不是害人的妖孽後就轉身而去。
萍水相逢而已,何必拆穿彼此的偽裝?
可他沒有想到杜陵會就那麼追上來,主動賴上了他。
似乎一夜之間,生活因為這隻聒噪又粗心,光憑他小小一隻就能頂一整個馬戲團的熱鬧小鳥變得格外不同。
自以為把與眾不同之處掩藏的很好的杜陵在蕭離眼中實際漏洞百出,可是他偶爾洩露出的關心卻讓蕭離覺得溫暖。
給他提供住所、給他買美味的食物,看那小小鳥腦袋上嫩黃的羽冠時起時落,看他亮晶晶的黑豆豆眼中偶爾閃過狡黠和迷惑……都成了蕭離難得真正感覺到快樂的時刻。
後來發生了一系列事情,他有懷疑過杜陵其實一直在欺騙他,而杜陵也一度認為他腦子有病,但當彼此的身份暴露,在對方面前再無秘密可言之時,兩人的關係反倒又進了一步,真正成為可以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
此時蕭離再回憶起那些在此孤身修行練劍的日子,已經恍如隔世。
可兩人終究未能完全心意相通。
蕭離能感覺到杜陵的逃避,也能知道他因為什麼頻頻進退失據,但他知道那並不完全是誤解,自從得知了杜陵對雙修的誤解後,他反而覺得腦中有什麼懵懵懂懂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