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要通宵加班。聽人說,過度疲勞可能讓人患上憂鬱症。耕平也曾對這種可能性懷疑不已:“在公司以外,你感覺她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靜子直直地看著耕平的眼睛。耕平也直直地看著她。
“我覺得,青田老師你應該更清楚才對。至少,久兒是個要強的人,我在公司從沒見過她痛苦難受的樣子。”
耕平沉默了。一起生活,還一起養了孩子,但仍然無法理解對方心底所想。雖然這不關乎是男是女,但在這裡受到責難也是無可奈何。
“她只跟我說過,她很辛苦,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覺得活下去很辛苦。”
“是麼……”
耕平看著手中的咖啡杯,杯裡小小的黑旋渦慢慢地打著轉。靜子說道:“久兒在家裡怎麼樣呢?”
這麼說來,那個春天,久榮的確有些奇怪,莫名其妙地有時悶悶不樂,有時卻歡蹦亂跳。平時沉靜理智的性格似乎漸漸變得起伏不定起來。
“剛想起一件事。出事前一週的星期天,我帶著小馳去附近的公園玩去了,傍晚時候回來一看,屋裡沒有開燈。我心想,家裡沒人麼,可當我走進客廳的時候,久榮站在陽臺上,面朝著已近西山的夕陽,光著腳站在那裡。”
那身被風輕輕揚起的潔白連衣裙,至今仍像是浮現在眼前一般。那年五月的風,柔和得簡直讓人以為它不屬於這人世間。
“然後,久兒怎麼了?”
耕平喝了口熱熱的咖啡。這是他第一次跟別人說起這件事。
“當我問她站在那裡幹什麼的時候,她說道,世界太漂亮了,太完美了,大家都知道這一點嗎?”
靜子“撲哧”一聲笑了:“這才是久兒啊,總是時不時地說出點頗有哲學況味的話來。”
耕平顫抖了。關於那天的記憶裡,沒有美麗的夕陽,沒有久榮沉靜的表情,只有妻子望著自己的笑容。
“然後,久榮說,如果從這裡跳下去會怎麼樣呢?即使這樣,這個世界的完美也一定不會改變的吧。但是,我要是摔得血肉模糊或者粉身碎骨的話,一定會給大家添麻煩的,所以還是先鑽進一個結實的袋子裡會比較好吧。”
桌子對面,妻子的同事屏氣凝神。稍許沉默後,耕平繼續說道:“我說,你可不能這麼想。思考的力量是異常強大的,說不定哪一天,人們便向著他思考的方向變化,所以,我們必須遠離消極的思考。”
夫妻兩人站在陽臺上說話時,小馳走進客廳來。耕平告訴他,老爸有話跟老媽說,你先回屋去。在晚風漸涼的十二層陽臺上,耕平緊緊抱住了妻子。往往只需要那麼一點契機,記憶便如洪流般噴湧而出。耕平回想起久榮那挺實的胸脯、瘦削的肩頭,甚至身體裡的溫熱,一時無法自拔。
靜子雙眼茫然地說道:“是麼?久兒竟然……”
妻子的同事把手伸進靠著椅背而放的挎包裡,拿出一個信封。一個既沒寫收信人,也沒貼郵票的信封。靜子把信封貼著桌面推到耕平面前,說道:“這個本來是想在出事之後就給你的,結果一直這樣放著了。久兒特別喜歡寫東寫西,所以偶爾會像這樣把信放在我的桌上。”
耕平拿起光滑平整的列印出來的信封。
“我想,這封信還是你拿著比較好。我先回公司去了,等你一個人的時候,再好好看吧。”
說著,靜子拿出一個五百日元的硬幣放在桌上,把包抱在胸前:“還有,如果關於久兒的事,你還有什麼想跟我說的,隨時找我。久兒是我在公司裡唯一的朋友。”
靜子站起身,穿過寬敞的咖啡店向門口走去。耕平無精打采地弓著身子目送她出了門,用拇指尖不停地摩挲著手中的信封。雖然是一封非看不可的信,但他一點也不想看。
一切都在四年前結束了。即使自己知道了什麼,也不可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但是,耕平需要事實,即使傷到自己體無完膚也並無所謂。如果不去了解,自己和久榮這個女人之間的相遇、結合便沒有了意義。不論貧窮還是富貴,不論疾病還是健康的誓言,現在一定還是鮮活的。一定要了解久榮。
耕平撕開橫放的信封。
生存,真是太奇妙了。
我有一個令我驕傲的老公和一個兒子。雖然很辛苦,但做的是我喜歡的工作。買了一套小小的房子,不用像小靜一樣擔心體重的問題。如果說真的有幸福的條件,我想,已經滿足獲得(小)幸福的條件,幾乎不缺少任何一項。
然而,我的心卻不知滿足。生活在這個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