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娥的緊張卻不像是裝出來的,何小西想:只怕是真的不敢拿主意。
這個時代,女人地位低下,像陸三娥這樣的女人並不在少數。
真的在切實履行“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那一套。
陸秫秫家也是土坯草頂的房子,院子的格局是此地最常見的堂屋加東西廂房,大門兩邊各一間或兩間過低屋。
陸三娥帶著她們進了堂屋西間,屋裡一股子藥味。
陸秫秫病了一年多了,面色蠟黃,說話有氣無力:“她大嫂子,你們來啦。”欠起身子跟她們打招呼。
打過招呼,聽她們說了來意。點頭應道:“這事肯定不會從我們嘴裡傳出去。”
當著她們的面就出口教訓他閨女:“這點小事情你怎麼就不能自己拿個主意?你這樣子,等我老了,你可怎麼辦啊?”
他所說的老了是指去世。說到最後,氣得直拍床沿。
陸三娥被她爹罵著,一聲也不吭。低著頭,讓人只能看到她的頭頂。
看著這樣的陸三娥,何小西莫名想到那個同樣怯懦的村長家的三丫。
哪裡有那麼多真正怯懦的人?還一個個都扎堆一樣往相同情況的家庭裡投胎?不過是本性被壓抑狠了罷了。
出了陸秫秫家,陸大嫂邀請何小西再家去坐坐。
何小西跟陸大嫂告別:“不了,我先家去,等下晌忙完了再去吧,正好要跟你們商量一下去海城的事。”
何小西回到家,馬氏已經把小豬仔餵過了,連圈舍都打掃乾淨了。
何小西不禁感慨: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自從家裡有了馬氏,他們家都感覺跟以前不一樣了。
過去她要出門的時候都是心掛兩腸的,在哪裡都不安心。現在家裡有人照應著就不一樣了。
何小西一邊吃飯,一邊跟馬氏說她去辦這件事的經過。馬氏免不得又把劉氏和郝婆子輪著番的罵了一頓。
說到陸三娥被他爹罵的事情。馬氏用鼻音“哧”了一下,表示對陸秫秫的不屑:“粗糧食那是自作自受,活該!”
秫秫是粗糧,所以村裡人又稱陸秫秫粗糧食。同理,他哥哥陸麥子又叫好糧食。
“粗糧食現在知道自己死都死不安心了,早幹嘛去了?
當初他跟他爹孃一大家的人過的時候,他那媳婦就因為生了仨閨女,天天跟老媽子似的伺候老伺候小,
他娘什麼時候看不順眼了就喝令他兒打一頓,他也聽他娘話,讓打就打。
把人早早磨搓死了,他媳婦死的時候,他那大閨女才十來歲吧,還沒出嫁呢。
聽人說是累狠了栽倒在磨道里摔死的,死的時候身上還揣著個小的。”
“那粗糧食能跟他娘拉倒?”旁邊柳氏問道。
“可不是不能拉倒,天天在家跟他娘作鬧,可作鬧又怎麼樣?那是親孃,他又不能上手打他娘,就把自己給憋屈病了,
他一病,躺床上又不能幹活掙錢,還得花湯藥錢,他大嫂子不願意了,鬧著要分家,他娘壓服不住把家分了。”
“這種時候分家,不是要逼著人去死嗎?”柳氏聽個說古還聽上火了。
何小西笑她:“肯定沒死成唄,真死了哪還有後頭的事了,大嫂你這是替古人擔憂。”
後頭的事就簡單了,粗糧食病得快死了都沒想過幾個閨女怎麼辦。就想過繼他哥一個兒子給自己拄哀棍。
他家分家就分了些粗笨傢什、三間破草屋和二畝地。過不過繼這些東西他閨女也帶不走。郝婆子就不願意舍一個兒子,就想等熬死他接手現成的家產。
到了此時粗糧食才醒悟。病好了以後決定招贅個女婿上門。
只是打算招婿的人家大多都是把閨女當兒子養著,像招娣爹,現在就把幾個閨女當男孩養。當男孩養不一定非得是物質上提高,而是在態度上重視。
粗糧食還是對閨女呼喝打罵,結果就是這樣了。
只是他現在還沒想明白病根在哪裡。唯恐他死了女婿把一家子帶走改了姓。卻不想想女婿過得出不開身能不想走嗎?
正想著招娣呢,招娣就來了。“你忙什麼呢,現在才吃飯?”何小西就把老何家連夜跑了事說了。
“他們這是想陷你們於不義啊!”認真教養出的閨女見識就是不一樣。跟粗糧食家的一比,高下立現。
“嗯,估計是這樣想的。你來有什麼事?”
“沒事,我就過來看看你,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