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能將他抱起。
拿過一旁的蒲團,墊在文佩後背,後背抵住生硬的船板,自然不會舒服。孟然另一隻手,仍按著文佩的肩膀,保護般坐在文佩身側,他怕文佩失力歪倒在一旁。孟然照料人時,竟是這般無微不至。
“謝謝。”
文佩握住孟然擱在他肩膀上的手,他話語真摯。
“無需言謝。”
孟然緩緩抽出手,手臂繞到文佩背後,扶住他的腰,兩人靠得極近,能感受到相互間的體溫,只需孟然低下頭,兩人氣息都將碰撞在一起。孟然坐懷不亂,規規矩矩,心無旁騖。
“你未曾問過,那日我與李政之事。”
文佩低著頭,看向自己放在被外,蒼白修長的手指。
“如是不願想起,便將它遺忘吧,何必再提。”
那個凌晨,兩人相約外出,雙雙負傷歸來,鮮血染紅兩人的衣袍,仇恨如刀,劃在對方身體上,那時該是凶神惡煞,血肉橫飛,之後回憶起,任誰都心有餘悸。
“那個凌晨,我們漫步於東市,講了許多往事。心平氣和,甚至情真意切。”
文佩決定說出來,有些事,他不會對自己的親人說出,不會對其他的朋友說出。
“天亮後,方才徒步從東城門前往卿雨亭的竹林深處,帶上酒菜,彷彿昔日敘舊那般。”
也難怪孟然等人,當時尋覓不到文佩的蹤跡,他們離開卿雨亭,文佩和李政才前往。
“孟燃之,聰明如你,對人世間的情你能參透幾分?”
手指抓著薄被,竭力般,又似洩氣般鬆開,指關節毫無血色。
“你我來此世間,不過十五六載,人生尚且漫長,對人世的情,何來‘參透’二字。”
生離死別之情,命運多舛之人,可能自幼便經歷,譬如李渢;然而情愛之事,需身心長成才能領會,亦須年長之後,追憶往昔,才會有痛心悱惻之感。情之一字,最是傷人,少年輕狂時,不懂其中利害。
“我終是不解,李政之人,即使我出生自酒色人家,自幼見慣奸狎邪惡之事。”
說至此,將頭垂得更低,羞愧,憤恨,自責,自憐,諸多情感湧入心間。
孟然攬住文佩腰間的手臂,不覺收緊,他的手指貼在文佩腰間的白玉帶鉤,觸感寒冷似冰。
“我約見他之時,便已決心報復。他不知我在酒中下藥,察覺時已晚。”
文佩自若往下說去,他脆弱,卻也柔韌。
“起先,我力氣不及他,被揍打一番,壓制在下,他拔簪做玉勢羞辱。”
當時撕心裂肺般疼痛,恐懼絕望,此時談及此事,彷彿將自己剝離,講的不過是他人之事,話語裡再無起伏。
“然而藥力終是發作,他也不過束手就擒,我當時曾想取他性命,後來。。。。。。我想,要毀了他,第一刀劃下,血噴濺在臉上,腥臭溫熱,第二刀下去,他的咒罵聲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文佩抬起頭來,看向孟然,他眼神空洞,言語毫無溫度。
孟然的手從文佩腰間收回,他抬手摸上文佩的臉,文佩的眼瞼顫抖,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有。
“別說了。”
孟然出聲制止,他想攬抱文佩,文佩像似渾身被注入了力氣,竭力掙脫,他舉起手掌,他的手白皙如玉,五指弓起,猶如一朵白蘭,只是看在他眼裡,應是另一番景象,這隻手曾染滿鮮血,曾有過嗜殺的慾望。
“覆水難收之事,悔恨無益!”
孟然再次抱住文佩,文佩這回很溫順,任由孟然將他輕放在席上,拉被蓋住。
“孟燃之,你。。。。。。果然與眾不同。”
仰著臉看著孟然的文佩,精緻的五官被散亂的髮絲遮擋,他聲音似笑又似哭,覆手捂住眼,淚水從指縫中流出。
即是做出的,無法悔過之事,就無需去後悔。無論對與錯,做了便做了,敢作敢當。孟燃之,謝謝你。
年幼時的朝夕相處,年長後的親暱無間,姐姐,李政,這最是親近之人,再不存在了。發生的悲劇,永遠無法改變,親手做出的血腥報復,後果也將延續在各自的生命之中,直到壽終時。
孟然抱著一隻腿,坐在文佩身邊,文佩無聲地哭泣,他沉默地守護。待小燕燒好水,端來熱茶時,吃驚發覺無論是席上的文佩,抑或是席旁的孟然,神情與姿勢彷彿都已凝固於傍晚的江風之中。小燕沒有發覺,孟然伸在被下的左手,始終握住文佩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