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趕慢趕,將將到了城門底下話還不及說一句,眼角瞥見一道身影踏著呼呼風聲掠來,沈宗正驚訝,皇帝不知用了多少氣力,竟然到的如此之快,本欲上前迎著皇上,卻是當頭有數支火箭亂射,不由抬頭,卻是眼角一抽有人要掉下來。
他自然是目力極好,不及思索便要接住掉下來的人,然人掉下來也就是一瞬的事情,宗正腦裡有想法時候便做了動作,他雙臂還是個半張的樣子,掉下來的人已經落地,他只聽見頭頂有布料被扯碎的聲音,下一瞬他的身體便被整個掀翻在地,宗正看看自己雙手,他方才將將接住了一個上半身,卻是沒趕上勁力那半截身體沒抓住最後亦是跌下去,再看皇上一眼,皇上跪在地上,活似個死的。
穆清今晚著一青藍白邊的窄袖長裾,那裾擺恁的大,這時候散在地上如同一圈花瓣,穆清便長在這一圈花瓣裡安靜無聲。她是個側頭的姿勢,側頭閉眼那睫毛映了月光黑颯颯的密長,鼻樑挺直嘴唇無色,兩手灑在身體兩側如同睡著一般,可是有細流從她身體底下往出流,流的極快,不多時身體已經擋不住那血流,那血流順著磚縫流到了外面,皇帝盯著那一道血,如同個木人。
沈宗正不敢言語,可是必須得言語一聲,“皇上。”他叫一聲,皇帝沒應聲,伸出一隻手往穆清頸間莫去,穆清是個側頭的姿勢,頸間該是觸手就能摸著,皇帝顫顫巍巍摸索了幾次方摸著,手底下面板還是熱的,可面板底下已經沒有跳動。
“她死了。”皇帝木木愣愣的說話,轉頭去看沈宗正。
宗正看皇帝一眼,皇帝雙眼黑的望不見底,黑漆漆的空,一點靈魂都沒有了,那麼大個丈夫,彷彿像是隻剩個皮囊,內裡都空了,心下一陣戚然,幾欲因為這樣的皇帝落下淚來。
皇帝木愣愣說完話,卻是突然動作,他兩手伸向正往出流的血,攬著自己裙裾下襬把那血往自己裙襬上掃,就跟小孩兒撩起衣服前襟包著什麼東西似的,皇帝就那麼個樣,仿似駭怕穆清身體一樣,皇帝躲著穆清身體,只用手撩那血。
他不碰,碰了人是不是就碎了。
宗正側頭不忍再看,卻是忽然看見原本死了的人胸膛有點起伏,宗正生怕自己看錯,連忙奔上前來搭這女先生或靜妃手腕,皇帝還跪著撩血,正要發瘋將沈宗正開啟,卻聽沈宗正開口“皇上,她還活著。”
“她還活著?”皇帝彷彿聽不懂這幾個字一樣重複了一遍,然後重新將手伸出去去摸那頸間,良久之後終於感覺手底下微微一個鼓動,皇帝下意識用手去抹他自己眼睛,就只抹了個滿臉的血跡。
“去喊清豐,快去!”皇帝拉長嗓音說話,他怕他自己變了調給人聽出來,喊了一句就低頭將腦袋挨在躺著的人胳膊上,是個雙膝跪地弓腰埋臉的樣子。
宗正咬牙忍下眼眶裡的熱,提氣瘋了一般跑。他們總也以為他只是被這皇帝師弟十年前給整治怕了才跟著他的,殊不知皇帝身上總有種淡薄的深情,不光是對靜妃,跟在他身邊的人總也上躥下跳的駭怕他,總也怕捱打,可這許多年,皇帝身邊的人沒被打走一個。
皇帝埋著腦袋很長時間之後抬頭,然後慢慢挪到穆清頭邊上,對著那張臉咬牙切齒,然後伸手摸那臉蛋,那臉蛋上沾了血跡,他就又擦,趁著沒人不知從哪裡落下來的水也被他沾著去擦了穆清臉蛋上的血跡。
“你怎麼總也是這樣……總也不順我一回……”皇帝斷續低語,將自己手揩了乾淨然後邊說話邊摸穆清臉蛋,伸長脖頸才能說出話來。
他只能摸臉蛋,他丁點都不敢動那身體,他怕一翻過身體,背後是個支離破碎的樣子他收拾不住,就只能等著沈宗正領了清豐來。
這時候城牆上的戰火早已經熄了,範寶和被押在城牆上往下看了底下一眼,正好看見皇帝埋著臉的樣子,寶和就沒言語,乖乖讓兵士們把他綁了個五花大綁。
這樣大個動靜,城周邊的百姓早已被驚醒,有那膽大的便小心翼翼的出來看看什麼光景,恰好又是看見皇帝的明黃龍袍,他跟前又是個女人。不由想起滿城的戲文都說皇帝和女先生的事,那探看的人便心道生財的路來了,本想趕緊找說書先生去,卻是被兵士們給轟回家裡,於是只得扼腕罷了,只心道乖乖隆地咚,皇上看來是徹底迷上了那女先生,就是不知這城裡夜半四處跑馬是個何緣由,莫不是皇帝半夜難耐弄出這大個動靜野外私會那女先生?這皇帝也是不知羞恥,即便是夜半,可是這得多少眼睛盯著他也能幹那檔子事?不由嘖嘖。
沈宗正提著清豐從家裡趕回來的時候皇帝已經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