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階上,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像勸好兄弟似的那麼勸她,說,二朵兒,別的地方都行,南京,你就甭考慮了。
那地方吃人,尤其是女人,哪個姑娘沒事兒往軍校裡鑽?他說,你吃不了那苦。
他說這話的時候聽著像開玩笑,可是含著霸道,一點也不容人反駁。
霍皙低頭,把話又默默嚥了下去,她心裡有個秘密,有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見她低落,沈斯亮又哄,聽話,許叔好不容易把你接回來,你要是想往外跑,他肯定不能答應,再說了,你要是真考出去,可就看不見我們了。
就這一句話,徹底掐了霍皙遠走的念頭。
後來沈斯亮跟她說,你要是想去南京,等放了假,我帶你去。
她眼睛亮起來,真的?沈斯亮點頭,說到做到。
她一共和他來過兩次,第一次是她大二那年的冬天,她和他一起參加同學聚會,見了好多他大學時候的同學,就住了兩天,第二次是她再放暑假的夏天,他休了幾天假,特地陪她好好逛。
結果第一站去的就是南京遇難同胞紀念館和博物館,霍皙鼓起臉,腹誹他沒情調,他站在紀念碑前示意她放下買的白花,莊嚴敬禮,然後才耐心跟她說,你去一個城市,首先要了解它的歷史和經歷,而不是急於享受它帶給你的舒適環境和好心情。
這是對它最起碼的尊重。
那句話,霍皙後來記了很多很多年。
……
霍皙去了她和他第一次來南京吃的那家火鍋,點了滿滿一大桌子菜,還破天荒的要了瓶白酒'綜英美'“新生兒”是超級英雄。
酒是江蘇地產的雙溝,度數非常高。
她酒量很淺,一杯就倒。而且喝完醉相不太好看。
霍皙記著自己剛高考完那個夏天,一夥人給她慶祝,武楊他們慫恿她成年,非要給她倒酒。那天很多人,包括胡仲也在。見都是熟人,也都是放心可靠的,胡仲代表他爹鬆了口。
讓我們二朵兒喝酒行,但是別喝太多,晚上一定給安全送回家。
那天的酒還是他們從家裡帶來的陳釀,霍皙喝了一小盅,就找不著人了。屋裡屋外找了好幾圈也沒找著,還是最後沈斯亮姍姍而來的時候,才門口發現的。
她蹲在包廂外頭的一顆大盆栽後頭,沈斯亮也蹲下,摸摸她的頭,關切問她:“二朵兒,你在這兒幹嘛呢?”
霍皙抬起頭,雙眼不能聚焦,臉頰通紅,半天才認出他來跟他嚶嚀一聲:“沈斯亮,我難受。”
她這一看他,沈斯亮就知道肯定是哪個孫子給她灌酒了,那味兒,地道的陳年內供,喝的就是個烈字。
他提溜著她去洗手間,讓她用冷水洗臉,衝了半天還是不清醒,她揪著他耳朵,踮著腳,一動不動,最後,趴在他肩膀上哇的一下就吐了。
從那以後,誰再讓霍皙喝酒,沈斯亮第一個急。
……
再後來,孤身在外的霍皙跟著攝製組出去拍東西,寫稿子,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要喝酒,一次成功的樣刊的慶祝,拍到一張極為珍貴難得的照片的狂歡,在東北白茫茫的雪地裡為了自己取暖,她拿起酒杯,仰頭就幹,喝的乾脆果斷。
社裡有人誇她是女中豪傑,千杯不醉,其實他們不知道,霍皙是不敢,她身邊沒人值得她依賴,她也不知道自己吐了以後,會不會有人像當初那樣不嫌棄她。
一個女人,坐在熱鬧的店裡,自己喝酒吃菜,總是引人注目的。蒸汽一燻,不過兩杯下肚,霍皙臉上就紅撲撲的。她一個人靜靜坐在那裡,想著曾經那些往事,想著幾年前來南京的樣子,自有一股不容人靠近的安靜氣場。
最後,嚴靳給她打電話,詢問她這麼晚怎麼還不回賓館,霍皙應了一聲,理智清醒:“就回去了。”
電話那邊嘈雜,嚴靳耐著性子又問她:“我也沒吃,你介意我過去嗎?這麼晚,順路一起回來吧。”
霍皙停頓了一下,說:“好。”
嚴靳來的很快,也就二十分鐘,看到桌上的酒瓶一愣,隨即坐下和她閒聊:“這兒你來過?”
霍皙說:“來過兩次。”
“你好像對南京挺熟的,有家人在?”
霍皙明媚彎起眼睛笑起來:“不是,我之前男朋友在這兒上大學,我和他來過幾次。”
嚴靳半開玩笑道:“那個在你家樓下的保衛排長?”
霍皙沉默,半天,才認真糾正他:“他不是保衛排長,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