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在地上,啪啦一頓響,金的銀的白的黑的,一大堆細碎東西摔在地上,撒了一地。
林黛玉身形一晃,腳軟得差點站不住,眼淚一滴滴湧了出來,看著賈寶玉道:“你這是在欺負我,欺負我沒有母親,只能寄住在你家。”
她這話一出,屋裡頓時一靜,眾人面面相覷,連賈寶玉都被唬住了。他滿月般的臉上出現驚惶的神色,縮著手腳囁嚅道:“林妹妹,我錯了,我不該摔了你的東西,”他搶了襲人手上一個紮好的包裹,抖開胡亂扔在地上用腳使勁踩,氣喘吁吁道,“妹妹,你看我把我的包裹也糟蹋了,這包裹就陪給你了,你別生氣了。襲人快去幫林妹妹把箱籠收拾起來。”
晴雯被這一出鬧劇也給鬧糊塗了,她伸手把翻了個底朝天的箱籠扶起來:“襲人你去收拾包裹,林姑娘這邊還是我來吧。”
林黛玉被氣得心口直髮疼,她咳了幾聲,蒼白了臉被紫鵑扶了進去休息。賈寶玉惶惶不安地跟在後頭也要進碧紗櫥。晴雯攔住了他說:“林姑娘這會正氣上頭,你還是別再去惹她,今日先把家搬好。明日等林姑娘氣消了,你再去賠罪,可好?”
賈寶玉怔松地望著晴雯,好似沒有了魂一樣:“這樣她就不生氣了嗎?那我聽你的,姐姐。”
晴雯朝翡翠使了眼色,她連忙把賈寶玉扶到軟榻上坐下來,又出門去回稟賈母。賈母這會估計早聽到動靜了,果然遇著了她遣來的小丫鬟,翡翠連忙把小丫鬟招了回來,一同回去仔細回稟了賈母,少不得替林姑娘遮掩一二,只說搬家亂糟糟,小丫頭們不得力把箱籠摔了。
賈母又趕緊讓寶玉的奶嬤嬤,一個姓李的老婆子進屋去幫忙收拾箱籠。
林如海登門拜訪這日,見了賈家的兩個舅哥,又拜見了賈母,送了來自蘇杭的各色禮物和綾羅綢緞,又給府裡的女眷和小字輩都準備了精巧的小玩意。賈政收了一張名家字帖,眼睛都挪不開了。忍著性子陪著妹夫拜見了一回賈母,便急不可耐地說:“母親定要留你說話的,我便避一避。”
賈母揮手讓他離開。王夫人只是笑笑,讓下人們把裝滿禮物的箱子抬下去。一屋子小輩們都帶著禮物退了出去,只剩一個賈寶玉並林黛玉。
“你便是林姑父。”賈寶玉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林如海。
他一開口,林如海便知眼前這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就是那銜玉出生的賈府寶貝。
他微微含笑,頓時讓人如沐春風:“我便是你姑父。我們這是頭一回見面,哥兒已經這般大了。”
“男人都是泥做的。不過你是林妹妹的父親,果然和旁人是不同的。”林如海此時雖已病癒,但身形還有幾分羸弱,只是通身氣度不凡,讓人見而忘俗。賈寶玉心中暗忖,林妹妹的父親果然與眾不同,往日他真是井底之蛙,竟然不知道世上還有好男兒,心底想著他若是自己父親便好了,一時竟有些痴了。
王夫人淡淡斥了他一句:“快別胡沁了,仔細嚇到你林姑父。妹夫,你別見怪,我這孽障真是這世上一等一的難纏。”
林如海暗皺了眉頭,見這孩子痴痴傻傻,面上卻笑道:“這孩子尚年幼,好好教導,將來未必不是良材美玉。”
林黛玉早已看著父親歡喜得傻了,眼睛酸澀難當,卻不敢落淚。林如海安撫地望了她一眼。
他耐心與賈母又寒暄了幾句,這才隨林黛玉回了她的住處。
他坐在上首仔細看這屋子。
林黛玉想要靠近父親,又有些害羞,便揀了離林如海不遠的凳子坐著:“我剛搬來沒多久,東西有些亂亂的,屋子跟個雪洞似的,什麼也沒擺出來。”
林如海心中一動,屏退了丫鬟們,顯然有私密話對女兒說。林黛玉雖然疑惑卻並不阻止,紫鵑等人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守在耳房等待傳喚。
林黛玉許久未曾與父親相見,此時難免感情外露,眼含濡慕,雙眼一刻也不捨得離開。
林如海亦是虎目含淚:“都是為父疏忽了,讓我的玉兒受委屈了。”
林黛玉渾身觸電般抖了抖,眼淚崩潰得一塌糊塗,撲到林如海懷裡嚎啕大哭,好似用盡全身的力氣,雙手緊緊拽著林如海的袖口。林如海痛惜地撫著她烏亮的頭髮,心中的猜疑這才坐實了。他不可能僅憑晴雯的三言兩語就懷疑賈府,此時見到女兒的境況,聽著她的哭聲,他就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再問了。
好半晌林黛玉才止住眼淚,紅腫著眼睛,像只小兔子不好意思地捂著臉頰:“讓父親見笑了,我都長大了還像個沒斷奶的奶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