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想支開他啟程,昨天吹鬍子瞪眼睛也沒把人留住,暗中嘆息世子不愧是天家風範,事務繁多,竟然連身體都沒時間保養,這可怎麼是好?
“誒?師父你怎麼知道將軍走了?”他小徒弟憨憨地問,礞石也算老兵,可生了一雙大眼睛,大圓臉盤兒,整個人肉墩墩的,看著老實鬼點子不少,軍營裡私下叫他小胖墩兒,公開不敢叫,因為他敢給你飯食裡下巴豆。
礞石起初是“瞧不起風流世子”大軍中一員。自打世子出主意領著小隊奇襲,大部隊後續圍攻全殲馬賊,還來了一把火海救人之後,雖然救出的人其實當場就死了——礞石不知道那是細作,必須要處決的——但是這樣高貴的人能如此奮不顧身,礞石迅速改立場為“將軍威武”。
加上小世子這麼重的傷,在清醒時換藥竟不喊疼,明知破相也若無其事……林林總總事蹟,令礞石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
“廢話,他傷還沒好,不支開我我能讓他走?”
“將軍的傷那麼嚴重,就這麼走……”礞石眨眨眼,“師父,似乎將軍沒帶隨身大夫。”
“所以我給你這一大包藥,還有一匹好馬,這兒沒你的事,趕緊去追,不算你逃兵!”
“好嘞!”
“這野小子!”老一罵了一句,自己偷摸樂了。他別的不敢保,以礞石的脾性,大概會死乞白賴留在世子身邊。這小徒弟醫術還拿得出手,最多了也就會滿地打滾丟師父的臉而已。
軍醫軍醫,前面是軍後面才是醫。邊城戍衛軍,就算不是騎兵隊的,也都會兩下騎術,礞石翻身上馬,鞭花一甩,白蹄子大棕馬撒開歡兒往下追去。
奔馬速度極快,小世子馬車行得慢,不一刻礞石就瞧見二十幾騎眾星拱月般圍著兩輛車,他揚手大聲招呼,拍馬趕上,小世子坐在第一輛車,簾子微微掀開,疑惑問:“礞石?”
“將、將軍!”礞石滾鞍下馬,拜伏於地,“師父派我來送藥!照顧將軍換藥!”心道師父可沒說讓我送藥換藥以後立刻回營,無論怎麼死纏爛打,我能幫上將軍的忙就好。
靜了一陣,聽世子道:“上來罷。”
“是!”
菲菲將車簾掀起一半,礞石立刻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土,低頭彎腰鑽進車裡:“將軍。”
“稱世子罷,本公子離開邊城之前,已經交了軍權。”小世子的聲音很和善。
“是,世子。”礞石說著話,悄悄抬頭,小世子倚著馬車壁半臥在墊子上,披著青蓮色菱紋鶴氅,腰腿處半搭一條淡金色錦被,上身左袒,依然纏著繃帶,從胸膛一直到左臉,菱唇微微彎起,繃帶縫隙之間透出又黑又精神又好看的眼睛,帶著笑意看著他。他身前矮桌上擺著整齊的一沓公文,因是怕馬車顛簸,並沒擺上文房四寶,僅僅左手三指捏了支炭筆,想是剛剛在處理事務。
礞石一眼就盯住炭筆,以及小世子被包紮著的半個左手掌,立刻急了:“世子這筆拿不得!石炭味甘辛溫有毒。入手太陰足厥陰經,治金瘡以毒攻毒,可是不治火灼傷!您傷口還沒合攏,沾染上便誤事了!”
小世子見他焦急模樣,似乎自己不鬆手就要上來奪筆一般,不由啞然失笑:“這非石炭,乃是木炭。”
“木炭啊……木炭到是可以。”礞石訥訥地撓撓後腦勺,圓圓的臉蛋漂上一層紅色。
小世子看著他尷尬神情,不由帶動絲絲回憶,一時間車廂內安靜無言。
放在車廂一角的鸚鵡籠突然發出呱噪,打破了安靜:“阿小!阿小!”
小世子回神,忽然問道:“礞石,若本公子的傷勢加重,該如何形容?”
“什麼?傷勢加重了?”礞石大吃一驚,“怎麼會加重?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見他又是吃驚又是著急,小世子笑道:“莫驚莫驚,傷勢自然沒重,本公子只是問問,如傷重難愈,該如何形容?還有這醫案……”
是了,他等不及,要先做試探了。
這傷已經拖了兩個月,而王謝竟然和一名年輕孕婦過往甚密,他實在不能再忍下去。再晚幾月,難道要等到嬰兒出世,王謝抱著那小娃娃,把那“似花瓣似柳葉似剪刀”的標記從頭標到腳麼?
那是他的記號,他不會認錯。
當初他摸索著給王謝做脈枕當生日賀禮時,繡下的標記。
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不是你的燕華,你的燕華在千里之外,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
雖然他佔據了別人的身體,但是無常大人明明白白告訴他,這個人命中便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