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在扁食裡包銅錢。鄭太監笑說有,小七忙將自己碗中所有的扁食一一咬開檢視,卻並未找到,不由得唉聲嘆氣。琴太微亦好奇,忍不住撥了撥自己碗中的扁食,發現其中一枚形狀稍異,心中忽然一沉。
鄭半山和田知惠說了些宮裡的事情,無非是誰得罪了主子,誰又升遷了。田知惠道,因中書房無得力之人,司禮監秉筆太監周錄有意將鄭半山調回去,只等皇帝開恩。鄭半山沉吟一會兒,笑道中書房太累,倒是皇史宬清閒得好,正適合頤養天年。
琴太微把那個餃子剩到了最後,不得不一口咬開,果然滾出亮晶晶的一枚“萬安通寶”來。徐小七連連道:“姐姐大吉大利,姐姐會當上娘娘的!”
琴太微漲紅了臉:“你胡說些什麼?”
徐小七眨眨眼睛道:“姐姐生得好,一定會被皇上看中。苟富貴,勿相忘!”
饒是琴太微磨鍊了半年的耐性,這時也擱不住臉面了。田知惠忙喝住了徐小七:“你如今沒大沒小,一聲娘子也不肯叫,叫起姐姐來了。琴娘子管我師父叫叔叔,你反倒叫她姐姐?是不是還該我叫你一聲哥哥才好?”
見乾爹翻了臉,徐小七連忙跪下來,搗蒜似的磕起頭來。田知惠嗤笑道:“還不滾到院子裡去,把那堆柴火給我燒乾淨了!”
徐小七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開。
眾人圍爐閒談了一回,鄭半山見窗紙上映得通紅,遂出去察看。京中舊俗歲暮燒柏枝除邪祟,曰之(火禺)歲。鄭半山早在院中備好了柏枝,徐小七一人張羅著,倒也燒得不亦樂乎。
“鄭爺爺,我想去看煙火。”
鄭半山往大內那邊望了望,火樹銀花連天不絕,遂道:“那你就端個杌凳,坐在院子裡看。”
徐小七笑道:“高處看得更清楚些。”
鄭半山心知他是想上石樓,除夕這夜燈火大盛,石樓按例是緊鎖了不放人上去的。鄭半山想了想,道:“你跟琴娘子道個歉去。她若肯時,讓她帶你悄悄上去。”
琴太微早已消氣。鄭半山找了兩隻手爐,又揀了一盒栗子柿餅之類給他倆帶上,囑早去早回,休驚動旁人。徐小七抱著果子盒,拖著琴太微就跑,不一會兒兩人便消失在夜色裡。
白銅執壺裡的酒有些冷了,田知惠從爐上續些了熱水來,把酒重溫上,又給鄭太監倒了一杯。
鄭半山抿了一口酒,臉上的春風和悅之色亦漸漸褪了下去。
第二章鶴影06
田知惠心中再明白不過,他打定主意要問個端底了:“打算把她怎麼辦呢?”
鄭半山閉了閉目:“這個我還沒想好。”
“那麼……”田知惠揣度著,指了指西邊,“他的意思呢?”
“本來是說要除掉的。”鄭半山輕聲說著,一邊揀了幾顆飽滿的栗子,拋入火盆中焙著。火光猛跳了一下,鄭太監那張青白如玉的臉,忽然間被照得明豔似血。“除掉”,田知惠雖早已有數,聽見這個詞仍覺得一絲絲心寒。
好在鄭半山又幽幽地接了一句:“現下又說,讓我隨便找個地方,送走完事兒。”
田知惠道:“隨便,天下最難就是這個‘隨便’!隨便打回浣衣局也是隨便,隨便送給皇上也是隨便。乾脆發到乾清宮去,免得浪費了這般才貌。或者透個信兒給謝娘娘,橫豎是她家的人,看她怎麼料理……”
“萬萬不可,謝家大小姐——”鄭半山想起那個粉妝玉琢容色和婉的美人兒,不禁冷笑了一聲,“也未免太乖覺了些。”
“不能讓謝娘娘知道,那麼駙馬府也是回不得了。十四五歲的女孩子,還得給她找個人家。”田知惠道,“怎麼說也是琴督師的掌上明珠,我猜您也捨不得委屈了她。”
鄭半山被他說中了心思,笑道:“上月我看邸報。北海那邊打了大勝仗,陸家兄弟將羅剎人趕到了烏拉爾山西邊,至少三五年內不敢再犯北海。如無意外,明年春天小陸將軍就要回來了。”
“陸……文瑾?”田知惠有些驚喜。
“今年高燭明和他通訊時,他聽說了琴家的官司,還特意問起過琴小姐,想來他不會袖手旁觀。不過多年未見,不知小陸如今是個什麼情形,還是等來春見過面再說。”鄭半山道,“眼下這孩子就留在我這兒,慢慢看著吧……她倒是極聰明,可惜不能收了做徒弟。”
田知惠低頭忍笑,想了想又道:“論理不該我問。不過我還是納悶兒了——把人藏來藏去,費這麼大周章,也沒弄出什麼結果來。這到底是為的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