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待命了,不待我們走近便開了門:“還在弄!”
我一個箭步衝進臥室,見他已經整理了幾個袋子。我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臂,焦急叫嚷:“你做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生病?!你何時也如此任性?!”
他使勁拽了拽自己的手,氣喘吁吁惱罵道:“我不會再容忍你!既然你沒有自覺性,那麼我只好強迫你離開!這個家不歡迎你!”
老白上前勸解:“赫連,別這樣,有什麼誤會大家把話說清楚,唐棣他也不是全有錯啊!”
我鬆開他的手,奪過他手中的衣物:“即使老師討厭我,我也不會走的!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做對不起老師的事!”
他頹坐在床上,試圖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過了好久才喃喃說:“哼~~所有男孩子在發誓的時候,都是真的覺得自己一定不會違背承諾,而在後悔的時候也都是真的覺得自己是無辜的,所以誓言這種東西無法衡量堅貞,也不能判斷對錯。你走吧,我不會原諒你。”
他的話,字字刺心,我簡直痛苦難當。這種精神上的創傷,難以收口,它是異常痛苦,一被觸及就會流血的巨大傷口,鮮血淋淋地留在心頭。
我跪爬過去,伏在他的面前,俯首認錯:“老師,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趕我走!不要!”
他任我抓住他的手,眼神中透露著冷淡與絕情:“時間在變,人也在變,生命是一場無法回放的絕版電影,有些事,不管你如何努力,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就算真的回去,你也會發現,一切已經面目全非。唯一能回去的,只是存於心底的記憶。事已至此,你還要我如何原諒你?!”
他推開我,輕輕站起身,費力拎起整理好的行李袋,緩緩走出臥室,開啟家門,將它們一袋袋放到室外。我淚流滿面,號啕著跑過去緊緊抱住他的腰,再次乞求:“老師!你不要這樣!”
他掙脫不開,便大聲惱罵:“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你最好識趣!馬上給我消失!”
思姝見狀也嗚嗚地哭起來,跑到赫連意麵前,拉著他的手臂央求:“爸,原諒小唐哥吧!我不想離開他!不是說好咱們三口人好好過日子的嘛!你為什麼要趕他走!嗚嗚~~”
赫連意絕望地看著思姝,一行清淚緩緩下落,低聲呢喃:“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還小,你不懂…咳咳~~”
他開始又咳又喘,右手再次捂上左胸。老白從後方推推我,在我耳邊小聲說:“先順了他的意吧,出去躲幾天,等他想開了再回來!”
聽了他的話,我悻悻地鬆了手,極不情願地走出家門,拎起一包包行李,一點點往樓下運送。最後一次時,我深深望了他一眼,即使他依舊低著頭回避,我還是輕輕對他說道:“老師,你還是回去醫院吧,先把病治好,我…我走了。”
流著淚離開居住將近三年的家,看著滿地的行李,我像個流浪漢,一時不知該前往何方。生命前方,是無盡的孤寂,我筆直地跌落進去,別無選擇。而那個人,從此斷絕,他笑時露出的牙齒,他說話時慢慢的語調,他嚴肅認真時的姿態,他俏皮調笑時的歡欣,一切你都看在眼裡,藏在心裡,以備作為在回憶時尋路返回的記號,因為此刻,他所有的一切就此以你無關。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我自己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幸福,從此以後,我的生命將充斥著無盡的懊悔與痛苦。人生很多滋味都要到一個年紀才能懂得去細細品味,比如相敬如賓的幸福,比如相互包容的感動。然而當你一旦懂了,一切都已經遠了。
長夜漫漫,前路遙遙,多情的人不甘說別離,可又有誰懂得,誰又理解其中的苦澀。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愛,不是恨,而是最最親密的愛人,漸漸變得決絕又陌生。
夏夜的雨,說來便來,而因為離開他而下的雨,整個城市都悲涼了。我迷茫無助地站在雨中,希望這大雨能洗刷掉我一身的罪惡與慘痛。有的人,跑來了,路過我;有的人,跑走了,路過我。沒有人肯為我撐傘,沒有人肯勸我離開。只有人對我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我儼然成為夏夜鬧市裡供人們茶餘飯後消遣的笑話。
煙雨朦朧中,一抹身影緩緩出現,走到我面前,為我覆衣,輕柔撫摸我的臉,跟我說“回家吧”。我欣喜萬分,淚水洶湧而出,伸出手與他緊緊相擁,卻聽他又說“再見”。驚慌失措,我張開雙臂,那一抹孤瘦的身影哪去了?!
我蹲下來嚎啕大哭,我以為看到了他的身影,我以為他原諒了我。每一次回憶都是一把刀,在淅淅颯颯的雨夜,來回捅我心裡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