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想起應該叫一輛人力車。
吳炳湘坐在馬路邊上,醉眼矇矓地看著街上表情漠然的人。難道就活該這麼倒黴,這麼多人都不住那裡,就自己偏偏要住那裡?吳炳湘不信這個邪,可想起那些朋友的話,他的心裡還是直打鼓。終於有一輛人力車從遠處駛來,吳炳湘搖晃著站了起來,揮手攔下了那輛車。
“客官,您去哪裡?”車伕熱情地問。
“去、去南兵馬司!”藉著酒勁兒,吳炳湘大聲喝道,巷子裡灌進一股冷風,呼嘯而過,路上的人把臉都轉向了吳炳湘,他們漠然的臉上出現了幾分驚訝、惶恐與好奇。
“爺,您怎麼去那裡啊?您……您還是找別人去吧。”車伕慌張地說。
“怎麼了?”吳炳湘有些不耐煩了,他是來北京做官的,怎麼一開始就沒人聽他的?再加上車伕的話似乎又把那個宅子的不祥印證了一遍,這讓他很惱火。
“那、那裡可是凶宅。”
“你把我送過去就得了,我給你兩份錢!”
“大爺,爺!”看出車伕有些膽怯了,剛才那陣陰風還沒有過去,吳炳湘開始感到冷,醉意也去了一大半。想起剛才幾個兄弟的話,吳炳湘又生氣又害怕。一點都不畏懼那是不可能的,俗話說酒壯熊人膽,剛才那是喝了酒,什麼都不怕,現在酒醒了許多,那膽氣確實也小了不少。
“我給你錢!老子是這裡的巡警道,你知道嗎?還想不想在這片兒幹了!”吳炳湘一把抓起那個車伕,車伕連忙“哎哎”地答應著。吳炳湘是在發洩怒氣,或者說是在掩蓋自己內心的恐懼。
車向南兵馬司跑去。車在逐漸蕭索的路上上下顛著,車伕掛在車把上的鈴鐺丁零丁零直響,聽得吳炳湘更覺煩心。偶爾一片沒有重量的黃葉落在吳炳湘的頭上,他都不免嚇得打一個哆嗦。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城市竟有這種鬼地方,還讓自己給趕上了。
馬路越來越寬,人越來越少,不時從哪裡猛然出來的一個死沉著臉的百姓,都會讓吳炳湘覺得心裡不舒服。天暗了下來,看來要下雨了……
在這種陰森的鬼天氣裡,吳炳湘又想起了那個人的話。他們一家人路過石家莊的時候,碰到一個坐在路邊抽旱菸的老漢,老漢眯著眼,從吐出的菸圈中盯著這一行人。吳炳湘沒想答理他,一心趕路,再走上幾天,就可以進北京城了。路途的顛簸在使他疲憊的同時,也讓他的心越跳越厲害。家眷還在車裡唧唧喳喳地聊天,他全然不理她們在說什麼,眼睛只看著前方。
“是升官了吧?”在他路過老漢身邊時,老漢心不在焉地問。吳炳湘一愣,讓車停下,禮貌地點了點頭。這一路上風塵僕僕的,很少有人會把他們當成什麼人物來看,可這個老漢卻一眼瞧出了他是個官兒,這讓吳炳湘很欣慰。
“老漢,你怎麼知道的呀?”
“看出來的唄。”老漢吸了一口煙。吳炳湘聽得高興,拿出一包煙遞給了他。
“不過,你這一趟可要小心。我看,嘖,不怎麼順。即使不死,也危險。”老漢把煙收起來,繼續說。開始的話也沒什麼恭維的表現,後來的話也沒什麼擔憂的模樣,表情一直都沒變。吳炳湘看著怪怪的,尤其是老漢後來的話,把吳炳湘一直積攢的好心情一掃而光。好事在壞事面前總是這麼脆弱,一堆的好事都抵不過一點不順心的事的侵擾。吳炳湘愣了一下。老漢不說話,一個勁兒地抽菸。那煙霧給吳炳湘帶來的抑鬱心情一直圍繞在他的心頭。
想到這裡,鬱悶的心情又回來了,吳炳湘狠命地喊了一聲,車伕嚇了一跳,車身也隨之抖了一下。
這件事,吳炳湘怎麼能說忘記就忘記呢?雖然他後來打聽到老漢的兒子幾年前死於戰爭,給了老漢不小的打擊,使老漢現在有些神志不清,逢人就說這話。可是,如果仔細想想老漢說的這話也是那麼回事。現在時局動盪,戰爭一爆發,死傷都是難免的。政權一發生改變,原本的老臣子想過好日子也就不可能了。所以,現在當官的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有這麼一批官員的政府怎麼能不垮呢?就這麼惡性迴圈,也不知道哪天才是個頭。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命運,誰也逃不了。這種消極的思想讓吳炳湘產生了悲觀的認命感,反而也就不那麼擔憂了,只剩下一聲聲的哀嘆。
車伕停了下來,邊擦著汗邊讓到一邊,請吳炳湘下車。吳炳湘覺得這裡不像是個官所,一片矮矮的平房,牆上還有打仗時留下的彈痕。於是,他詫異地問:“到了嗎?”
“沒呢,看到那個掛著灰色簾子的門了嗎?就是那條巷子了,你過去,再往裡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