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譽:“你說什麼?!”
男孩的臉上,表情絲毫未變,仍舊笑眯眯的,像在說一句非常平常的話:“我問,蘇雲藩給了你多少錢,讓你來照顧我?”
“他是你爸爸!蘇譽,你怎麼能對自己的爸爸直呼其名?!”
蘇譽的臉,立即變了色!
“我沒爸爸!”他咬著牙,飛快地說,“我只有外公和外婆!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
顧海生看著他,他能看見,少年的雙眼迅速蒙上一層霧氣。
這讓他一肚子的責難,沒法再說出口。到最後,他只得拎起衣服,低聲道:“走吧,回去了。”
倆人走到車前,蘇譽上了車,他似乎還覺得不夠,又問:“蘇雲藩是不是給了你很多錢?”
顧海生正在發動引擎的手,停住了。
然後他轉過臉來,望著蘇譽。
“不要這樣稱呼他。”他平靜地說,“尤其是在我面前。對我而言,你爸爸是非常重要的人,你這樣稱呼他,我不舒服。”
蘇譽呆呆望著他,好半天,他才彆扭地把臉扭過去,看著窗外。
回到家裡,顧海生開始做飯,就做簡單的意麵和三明治:麵條掐著時間用中火煮,到點就迅速撈出來,然後淋上醬汁,再把買的漬鮭魚塊用蒜油爆炒,拌進面裡,最後,把新鮮翠綠的蔬菜於開水裡焯一下,像藝術品般點綴在麵條上……
三明治也好做,新鮮麵包自己手工切,邊角整整齊齊,再夾上餡:芥末不多不少純正地道,萵苣嫩得爽口,蛋黃醬香而不膩,乳酪濃郁,火腿肥美多汁。
都是簡單的食物,只要規規矩矩按照步驟來就行,之所以超出一般水準,是因為顧海生的動作精確漂亮,像日本產的軸承。
但蘇譽卻大加讚賞,他說他真沒想到顧海生這麼會做飯,做東西這麼好吃。
大概他是和外賣披薩相比吧?顧海生不無諷刺地想。
吃到一半,蘇譽忽然抬頭問:“晚上我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顧海生懶懶道。
蘇譽一聽,高興起來:“那我想吃糖醋里脊!還想要蝦仁燒冬瓜!”
“可以啊。”顧海生淡淡道,“坐地鐵到唐人街,想吃的都有。”
蘇譽大失所望:“我是叫你做給我吃!”
顧海生翻了一下眼睛:“我是你的男傭麼?呆會兒弄完了我就得回去了。接下來你好自為之。”
蘇譽鬱悶地挑著盤子裡剩下的意麵,他小聲說:“我跟你一塊兒回去,行麼?我不要糖醋里脊了,你就煮意麵給我吃……”
“不行。”顧海生斬釘截鐵地說。
他還不至於蠢到要帶這麼個小禍害回家。
吃完飯,顧海生指揮蘇譽用吸塵器清掃房間,又逼著他把地板都抹了一遍,累得蘇譽眼冒金星——他活這麼大,從來沒有幹過這麼多家務活。但是如果他敢耍賴偷懶,顧海生就會拿笤帚抽他的屁股。
顧海生自己,則仔仔細細熨燙著洗乾淨的襯衣,由前領開始,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直至左邊袖子結束,一件衣服在他眼中,被利落地分為十個部分,從一到十,絕對的有條不紊,一絲不錯。衣服都熨好了,他又開始整理蘇譽的衣櫥:從睡衣到外套,包括盛裝的禮服,從淺色的到深色的,疊得整整齊齊,該掛的掛該收的收,衣物都按照季節分開,夏天的在一起,冬天的又是另外一隻抽屜……
比起先頭胡亂堆成小山的衣服堆,衣櫥裡像變了個天地!
顧海生向來具備這種井井有條、一板一眼、遵守日程表和恪守規則的天性,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把冬天的衣服收起來,什麼時候該騰出櫃子置放厚衣物,他從來就沒有過早上起來、為尋找乾淨襯衣而發愁的經歷。
顧海生收拾的時候,蘇譽就蹲在一邊,像個小孩子一樣託著腮幫,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為顧海生的秩序感和他這近似古板的優雅而著迷,這就是有著良好生活習慣的中年人的魅力。
“以後衣服不要亂丟,穿一件拿一件,洗乾淨了記得收回原處。”顧海生叮囑他,“這不是無聊,是為你自己的生活增加便利。”
“你是怎麼能做得這麼好的?”蘇譽冒著星星眼,讚歎地望著他,“是誰教你的?”
顧海生看著他,半晌,才輕聲說:“是你爸。”
全部收拾停當,飯也吃過了,差不多該走了,顧海生突然就想起一件更加重要的事。
他又把車鑰匙放下,拉了張椅子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