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在告解。他總是輕聲細語,嘴角掛著一絲安靜的微笑,藍色的眼睛盯著地面。多年的牢獄生活使他早已習慣一個人思考,一個人講話。如果看看著別人說話,他的思路就會被打斷。他出現在那位夫人家裡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種神態,還拖著一副肥胖的身軀。他的身材會成為他一輩子的枷鎖。邁克里斯坐在長沙發的前頭,聲音很輕很柔,像個孩子一樣。他也確實有孩子般的魅力,讓人覺得值得信賴。邁克里斯當時被關押在一個還挺有名的監獄裡。高牆之下,他整日思索未來的意義。他自認為已經掌握了未來的玄機奧秘,因此他看人的眼神沒有半點顧忌猜疑。就算他對世界未來樣子的描述沒能讓那位好奇的夫人滿意,單憑他堅定的信仰和樂觀的品質也足以輕鬆獲得夫人的賞識。
不論社會地位高低,性格安靜的人通常思想都比較單純簡樸。那位夫人就算是其中之―。夫人身份尊貴,她覺得邁克里斯的觀點和信仰沒有什麼極端的內容讓她趕到不悅或震驚。事實上,夫人很容易同情像邁克里斯這樣的人。她本身不是資本家,社會經濟的執行方式和她沒有絲毫關係。更能讓她動惻隱之心的是人間疾苦。尤其是她作為一個陌生的傾聽者,本身沒有經歷過什麼苦難,還要盡最大努力去理解別人的遭遇。副局長清晰地記得邁克里斯和夫人之間的談話,他一直都在安靜地聽著。他覺得兩個人聊的內容很有趣,就像在聽兩個來自外星球的人在談論道德問題。同時,他也覺得有些悲傷,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們所談的內容註定不會成為現實。但邁克里斯身上散發出來的人道主義熱忱還是很有感染力。談話結束時,邁克里斯站起身,緊緊握住夫人伸向他的手。他胖胖的手掌沒有立馬放開夫人的手,但他沒什麼好尷尬的。他對夫人是感激和友誼。他轉身退出屏風,脹得鼓鼓的背部好像要把他的外衣撐破似的。客廳裡,客人們這兒坐了一群,那兒坐了一群,邁克里斯搖搖擺擺地向門口走去,眼神依然很平靜。每當他走過一群客人的旁邊,客人就停止他們的討論。他看見一個又高又靚麗的女孩在看自己,他朝那個女孩笑了笑。他沒有管別人的眼光,一直走到了門口。出獄的邁克里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的露面是成功的,他表現得很有自尊,沒有一個人發出一聲嘲諷。邁克里斯離開後,客人們又開始繼續之前的討論。只有一名坐在窗戶旁邊和兩位女士談話的男士大聲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足有250磅啊,可他身高還不到五尺六呢。太可憐了。真是不幸。”說話的男士體格健壯,四肢發達,看起來像個活躍分子。
邁克里斯離開後,夫人一個人在屏風後失神發呆,她那佈滿歲月痕跡卻依然俊俏的臉流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又有一些客人圍了上來,包括一群留著灰白色八字鬍,滿臉微笑的紳士,兩位舉止穩重優雅的貴婦;還有一個鬍鬚颳得很乾淨,兩頰深陷的人,他胸前還用黑色緞帶掛了一個鑲金的眼鏡,一副十分傳統的花花公子的模樣。有那麼一會兒,沒有一個人說話,空氣中滿是凝重。後來,夫人開口說話了,語氣中雖然沒有憤恨,但也有一些打抱不平的感覺。
“邁克里斯這樣溫和的人卻被當做革命者!這也太離譜了吧。”夫人的目光落到副局長身上。
“他也許不是一個有危險性的革命者。”副局長說道,聽起來好像在道歉。
“沒危險性,那是當然了。他只不過是一個有信仰的人,他有著聖人的情懷,”夫人堅定地說,“他竟然被關了20年。簡直太荒謬了,我一想到這些就不寒而慄。現在倒好,他被放了出來,可他的一切都沒有了。父母已經死了,未婚妻也在他服刑期間死了,謀生的手藝也荒廢了。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是多麼地耐心,語氣是那麼地平和。他還說,監獄裡孤獨的生活讓他有更多的時間思考,那也能算是一種補償。如果所有革命者都是像邁克里斯這樣的人的話,那我們當中的有些人還不如他們呢。”夫人的話有些戲謔,坐在她周圍的那些人雖然還是一臉敬重,但他們嘴角的微笑有些僵硬,“可憐的邁克里斯,以他現在的狀況,根本無法好好照顧自己。他需要一個照料他的人。”
“他應該接受治療。”那個看起來像個活躍分子的人建議道,他說話就像一個軍人,聽起來倒是十分真誠。那個人看起來面色紅暈,身體十分健康,就連穿著的禮服大衣看起來都十分舒適,彷彿他的衣服也血氣充足,獲得了足夠的營養,“他這麼肥胖,就等於是個殘疾人。”
其他人好像很慶幸有人開啟了話題,紛紛表示自己對邁克里斯的同情,“太讓人震驚了”“難以置信”“我都不忍心看”,客人們七嘴八舌地說道。那個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