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部分(3 / 4)

小說:楊度 作者:不受約束

“你說的是實話。”袁世凱端起他的墨玉杯喝了一口,說,“再大的法都要靠人來執行。我從來不相信什麼有憲法就能治好國家那一套,有能人才有治世。”

袁世凱這句話與楊度的思想有相通之處,也有不相通之處。此時當然不是辯論的時候,楊度不想就這個問題再說下去,他望著袁世凱說:“宮保大人,您不要把自己當作野老釣翁了,全國上下都把你看作是國家真正的柱石哩,連洋人都說中國離不開袁大人。”

楊度這話不是杜撰出來討好袁世凱的,而是說的真話。自從前年袁世凱開缺以來,英國、德國、美國、日本等國的報紙就常常有意識地登出讚揚袁的文章,說他是中國真正的能人。東交民巷的公使們在抱怨中國朝廷辦事疲沓時,常不免捎帶一句話:“袁大人做外務大臣時就不這樣。”弄得載灃兄弟很難堪。兩年多來,載灃之所以不再加害袁世凱,洋人支援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袁世凱捻了捻八字須,微笑著,這句話說到他的心坎裡去了。他比誰都清楚,對中國的官場而言,國人的一萬句話,抵不上洋人的一個字!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對楊度說:“皙子,我給你說一樁事,你不要傳出去。”

“什麼事?”楊度被袁世凱這種突變的神態弄得精神亢奮起來。

“三個月前,張季直進京前夕,到但上村來過。”袁世凱的眼神驀地光亮起來。“他與我足足談了四五個鐘頭的話,直到半夜才送他回到火車上。”

張季直就是張謇,當年大魁天下的狀元,今日南通大生紗廠董事長、江蘇諮議局議長。三個月前他去北京辦事,原定七月十二日進京,資政院和京師商界組織人去車站迎接他,楊度那天也去了。誰知這位實業家不喜歡熱鬧場面,提前一天悄悄進京了。張謇在北京住了一個多月,因為同主君憲制,楊度和他談得投緣,見面不下五六次,但張守口如瓶,隻字未提見袁一事。

這老名士胸中的城府真夠深的了!楊度心裡想,遂問:“季直先生跟您說了些什麼?”

“皙子呀,你知道嗎,張季直三十年前做過我的先生。”袁世凱沒有直接回答楊度的提問,卻扯起他和張謇非比一般的交往來。

“我聽人說過,那是您和他同在吳軍門帳下的時候。”張謇在吳長慶幕中教過袁世凱讀書這段歷史,知道的人很多,十餘年前楊度就聽人說起過。

“季直這個人是有眼力的,他知道我能辦事,向吳軍門推薦我,我一直感謝他。但他太愛面子了,器量又窄,說我原來稱他先生,後來升了官就不再稱他先生,稱他季直兄,他寫了一封二三千字的長一信罵我忘恩負義,說什麼我的官職愈高,他的身份就愈低。你說這種酸腐氣好笑不?他只比我大五六歲,做過我兩三個月的先生,我叫他季直兄,自認為也沒有多大的不敬。我見他太小肚雞腸了,犯不著向他解釋。就這樣,我們二十多年裡斷了往來。”

袁世凱說到這裡,輕鬆地笑了笑,拈起一塊核桃仁放到嘴裡嚼著。楊度聽得很有味道,他也覺得張謇的心眼是小了點。不稱先生改稱兄,也夠不上忘恩負義,何況在幕府裡指導詩文的先生,與正式磕頭拜師的先生究竟還是不同的。

袁世凱繼續說下去:“那天,我突然接到他從漢口發來的電報,說十號下午車過彰德,欲下車與我見面,叫我莫外出。季直這人也難得。我當督撫軍機大臣時,他不與我往來,現在我倒楣了,他來看我,夠朋友!我親自去車站把他迎來洹上村,二十多年的隔閡一杯酒給冰釋了。”

“痛快!”講交情重朋友的楊度覺得自己身上的血都滾動起來。

“敘了舊,又說了他這些年辦紗廠的酸辣苦甜,還說起了立憲和諮議局的事。”

楊度挺直腰桿聽著,心想張謇來洹上村,決不只是敘舊釋嫌,看來談局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說:“季直先生雖只是江蘇一省的諮議局議長,其實是各省立憲派眾望所歸的領袖。他在京師跟我說過,非要倒掉皇族內閣不可。”

“他也跟我這樣說。”袁世凱詭譎地眨了眨眼睛說,“皙子,你想他還對我說了些什麼話?”

“什麼話?”

“他說倒掉皇族內閣後由我來做內閣總理。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哦,楊度明白了,原來立憲派的領袖早已許了他內閣總理,怪不得他對湖廣總督不屑一顧。不過,張老夫子的話也是實話,倒掉了皇族內閣後,當今天下能任總理的,除開他袁慰庭,還會有誰更合適呢?眼下這亂糟糟的局面,怕是哪一個都駕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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