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敬酒,多謝他們的照顧,一再表白自己要做一個彰德府的良順子民。第二天請的是洹上村的鄉鄰代表。他也向他們敬酒,表示此生要在沮上村終老,今後有麻煩各位高鄰之處,望能多多包涵。
第三天是自家的老老少少,連男女僕役也一個不漏地上了席。袁世凱向他們約法三章:一是徹底放下往昔官衙架子,二是不管誰都不能與彰德府各衙門私相往來,三是要與四鄰友好相處,不準招惹是非。
這三天的酒席吃下來,彰德府城內城外上上下下都對袁世凱有一個良好的印象:削職回籍的前軍機大臣過的是謙退沖和、頤養天年的平民生涯。
但載灃對這個平民是不放心的,他命令步軍統領衙門盯住袁氏一家人。於是,護送出京的步軍外委袁得亮和他手下的兩個兵士便奉命長期住在洹上村。
老於此道的袁世凱對朝廷的用心十分清楚。他對袁得亮三人殷勤熱情,為他們安排了最好的住房,另配一個廚子專門為他們做飯。袁府賬房先生按月給兩個兵士一人十兩銀子的辛勞費。一個普通兵士,一個月不過三四兩晌銀,天天啃窩頭鹹菜,還得流汗費力地操練。來到洹上村,吃香喝辣,屁事都沒有,餉銀卻多拿兩三倍,天底下到哪裡去找這樣的美差!袁宮保真是活菩薩。這兩個兵士感激都來不及,還談得上什麼監視不監視!
至於袁得亮,袁世凱更把他籠絡得牢牢的。袁得亮是熱河人,與項城相隔千把裡,袁世凱卻和他認了本家,每月給他的辛勞費是五十兩紋銀。袁得亮自是歡喜無盡。
有一天,袁世凱在花園裡散步,見袁得亮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府裡的幾個丫頭,知道這傢伙想女人了,便暗地打發人為他在彰德府裡找了一個私娼。袁得亮隔三差五到私娼家裡過夜,袁府的人每月跟私娼結一次賬。
這袁得亮得了這麼多好處,真是做夢都不曾想到。他沒有別的可以報答袁宮保的恩德,便只有用向步軍統領衙門大說好話來酬謝。儘管袁府考究的垂簾馬車不斷地在彰德車站接送南來北往路過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江湖浪人、會黨頭目,儘管袁世凱的小書房裡經常亮著燈光,許多不明身份的人與他頻繁接觸,徹夜密談,儘管袁世凱私設電報房,清晰的發報聲幾乎沒有一天間斷過,袁得亮和他的兩個兵士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半月一次的密報信件,照例都是幾句現成的話:袁家上下安分守己,種菜養豬,過的農家生活;袁世凱閉門讀書,足不出戶,與外間毫無聯絡。
就這樣,袁世凱在洹上村兩年多來安然無事。看起來他真的是不出大門,與外界斷絕了一切往來。其實,朝廷的細末,京師的動向,天下的大事,統統都在他的心裡裝著。
武昌的事情,他昨天就知道了,心裡很有點快慰之感。他當然不是站在革命黨人一邊,快慰他們的勝利,而是快慰在天下大亂面前焦頭爛額束手無策的攝政王的狼狽相。
“載灃呀載灃,這個攤子看你如何來收拾!”袁世凱越想越得意。到了吃中飯的時候,他吩咐多上幾個菜,他要和前些日子從項城老家趕來的三哥好好地喝兩盅!
袁世廉和袁世凱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但外表上卻沒有多少相似之處。袁世凱眼大唇厚,袁世廉秀目薄唇;袁世凱長身短腿,袁世廉窄肩細腰;袁世凱精氣充沛,袁世廉佝僂疲倦;袁世凱即使穿上布衣芒鞋,也有一股豪傑之氣;袁世廉即使身著蟒袍玉帶,也抖不出半點威風。然而,袁世凱對這個胞兄很親切。因方小時候在家裡,他們曾受過嫡出的大哥、二哥的欺侮,共同的命運將他們常常聯為盟友。兒時的這份情誼,老來似乎更顯得珍貴。
“三哥,早兩天我們兄弟照的相片已經印出來了。”喝了幾口酒後,袁世凱微笑著對世廉說。
“哦!”袁世廉異常驚喜,忙放下筷子說,“放在哪兒,快拿出來給我看!”
袁世廉有生以來還從未照過相片,知道有照相這回事,也還是前兩年聽別人說的。他覺得既新鮮有味,又叫人不可思議。“咔嚓”一聲,人的模樣就不走分毫地留在紙上,洋人發明的這玩藝兒真叫絕!聽侄兒們說彰德府新近開了一家照相館,世廉就想去照一張試試。
“三哥,不要進城了,叫照相的到洹上村來吧!”
袁世凱很能理解三哥的心情,真的把照相師招到洹上村來了。那天袁世廉很是興奮,在書房,在樹下,在花前,認認真真裝模作樣地照了好些張。最後,袁世凱說:“三哥,我和你一起照一張吧!”
“中!我也正是這樣想的,日後好帶回家給你嫂子侄兒們看看。”世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