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體制。但是兩年多前,他又公開表示擁護民主共和,併為這個制度的建立而奔走效勞,那時已遭到了不少指責,這下若又轉回去再倡君憲,世人將會怎樣看待自己呢?不會被罵作毫無定見的政客、反覆無常的小人嗎?
楊度的心裡矛盾極了,見袁克定兩眼直瞪瞪地逼著他,只得隨口答道:“有道理,是有道理。”
袁克定和他父親一樣,從來就沒有什麼信仰、主義,也不太計較自己前後的話有什麼牴牾之處。他的眼睛只盯著一個目標,那就是利益,至於獲取利益的手段是否正當,自己的形象是否高尚一,後世人如何評價等等,他並不很在乎。楊度的遲疑心態,袁克定已經看出,他知道這是自己的釣餌還沒有下去的緣故。
這時,茂順進來說:“大公子,飯菜已準備好了。”
袁克定說:“好,皙子,咱們吃飯去,吃完飯後我請你沐溫泉浴。”
楊度高興地說:“正要好好體味一下你的溫泉浴。”
餐廳裡擺下了豐盛的酒席。待楊度坐下後,袁克定對茂順說:“皙子先生也不是外人,把大家叫來一塊兒吃吧!”
一會兒進來四五個年輕的男人,一個個笑容可掬地圍著餐桌坐下。袁克定一一作了介紹,這個是花工,這個是浴工,這個是廚師等等。楊度看著他們,覺得似乎一個比一個俊俏,面板白白的,嫩嫩的,眼睛水靈靈的。介紹到最後一個按摩師時,楊度發現此人的臉上和脖子上都撲著白粉,嘴唇豔紅豔紅的,像是塗著口紅。楊度猛然想起傅粉塗朱的何晏、張昌宗來,覺得甚是有趣,心想:袁大公子的別墅裡怎會養了這麼一群活寶?
吃飯時,袁克定不斷地與這些活寶說說笑笑,還親自夾菜給他們吃。吃完飯後,花工又唱了一段“蘇三起解”。那動作,那腔調,都活脫脫一個迷人的女性。楊度心裡暗笑不止。
略作休息後,袁克定帶著楊度去沐溫泉浴。楊度跳下水。水不冷不熱正合適,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刺一激著鼻孔,摸摸面板,有一種滑溜溜的感覺。泡了幾分鐘後,通體舒服極了。那邊,陪同吃飯的活寶們也都笑嘻嘻地下了水,一邊互相澆水,一邊互相逗笑。袁克定遠遠望著他們,臉上盪漾著笑容。楊度見他們一個個泡得白裡透紅,亮光光的,煞是可愛,腦子裡突然冒出《長恨歌》裡的兩句詩來: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洗完澡後,袁克定陪著楊度躺在皮椅上,喝著咖啡,聊著閒天。“這位大公子可真會享受!”楊度心裡不免暗自羨慕起來,又想:倘若讓靜竹在這裡療養一年半載,天天泡溫泉,說不定她的兩隻腿會很快好起來的。
“皙子,家父總是稱讚你的才學,尤其不能忘記那年罷職離京時,你和範孫先生遠送蘆溝橋的情誼。又說南北調停時你立了大功。”袁克定披著厚厚的德國絨睡袍,一手夾著雪茄,一手端著啤酒杯。
聽了袁克定這幾句貼心話,兩年多來一直坐冷板凳的楊度心裡暖融融的。同時,素日拼力壓住的委屈感又升起了。他略帶酸意地說:“唉,不提這些了,我也是命運不濟,辜負了總統的栽培。”
“不能這樣說,幾次組閣時,家父都有意讓你當總理。這次國務卿一職,最初也是你的,只是後來改變了。”
袁克定看了一眼楊度,只見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袁克定清楚楊度的性格,內心裡的或喜或憂,總是會很快地在臉上表露出來。
“皙子,你知道家父的主意為何一再改變嗎?”
楊度搖搖頭。
“我實話告訴你吧,家父身邊圍著一群老傢伙,都是他們壞的事,我也最討厭他們了。”想起徐世昌和段祺瑞、徐樹錚等人,袁克定真誠地表示出憤怒。
“你也討厭他們?”楊度吃驚地問。
“你不知道,家父用人最重資歷,有兩種資歷他特別看得重。”袁克定放下啤酒杯,鄭重地說,“一種是小站練兵的資歷,一種是前清大員的資歷。”
楊度平時不大注意,經袁克定這一指破,他猛然意識到的確是這樣。唐紹儀、趙秉鈞、陸徵祥、熊希齡、徐世昌這些人,或是在前清做大官,或是在小站練新軍,或是兩者兼備。怪不得自己不得重用,原來缺乏的正是這兩種資歷!照這樣說來,這一輩子在袁世凱手下是永無出頭之日了。楊度不免沮喪起來。
“我常對家父說,用人當學曾文正公,取其才而不論其資歷。家父口頭上也承認應該如此,但他就是改不了這個成見。本來想讓你當政治會議議長,都差不多就要公佈了。誰知李經羲一進京,他便變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