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安危之責,不以一時譭譽得失而易往昔之宗旨”。這以後他又上了一道速開國會折,大聲疾呼“非速開國會不足以救國勢之危”。奏摺遞上去後杳無音訊。他憤而交《帝國日報》公之於世,表示對國會請願活動的公開支援。
以載灃為首的朝廷對憲政假熱心真反對的態度,內外國事的日益艱難,使楊度的心情甚為抑鬱,這期間雖有亦竹生女,靜竹癱瘓漸有起色之喜,也沒有給他帶來更多的快樂,而張之洞的病逝和夏壽田遭家禍請假回籍,又給他增加幾重優愁。
剛辦過七十二歲壽筵的張之洞便病入膏肓了。臨終的這天中午,長子仁權慌忙上報朝廷,被國事攪得昏頭昏腦的載灃這時才想起要去看看他。張之洞從武昌調到北京後,一直處在衰病之中,這次病情急劇惡化,其原因正是來自載灃。
半個月前,張之洞扶著病軀親登醇王府,指出載灃執政以來許多不妥之處,其中最大的失策在於專用親貴。兄弟連翩長陸、海軍大權,實為先朝未見,望改弦易轍。載灃不但不聽,反而叫他只宜靜心養病,不要多管國事。張之洞身任疆吏數十年,早已養成了頤指氣使的驕慢氣習,現在做了領班大學士、軍機大臣,一片好心為了國家的安危而不顧自身的安危,這個被他視同孫輩的年輕人,居然可以擺起監國的架子,教訓他?張之洞當面不敢頂撞,回到寓所後捶胸打背高聲叫道:“不意受此等氣,今日始知軍機大臣不可為也!”連叫兩聲後,大口大口的血便不可遏制地吐出來,從此一病不起。中外名醫迭進方藥,均告無效,病勢日漸危險。但他頭腦依舊清醒。見載灃來了,他仍想以儒臣的一片誠意,對這位年輕攝政王作最後一次規勸,使之明瞭亡國危機已迫在眉睫,從而猛然醒悟,振作朝綱。
當載灃來到病榻前時,張之洞勉強睜開眼睛說:“驚動王爺,心實不安。”
載灃說:“老中堂公忠體國,有名望,好好保養。”
張之洞十分吃力地說:“公忠體國,所不能當,廉政無私,不敢不勉。”
誰知這幾句話大大地刺傷了載灃的自尊心。因為張之洞上次力諫他不該讓兩個兄弟做陸、海軍大臣,其理由便是應避徹私之嫌。
載灃很不高興地起身說。:“老中堂,你病得很重,不宜多說話。有什麼話,等病好了再說吧。我很忙,先走了。”
張之洞想得好好的一番正言悅論無法說出來,氣得閉上眼睛不理載灃。
載灃剛走,小皇帝的師傅陳寶深進來探視,問:“監國剛才說了些什麼?”
張之洞輕輕地搖搖頭,嘆道:“他什麼話也沒說,也不讓我講話,大清國的國運已走到盡頭了!”
張之洞將子孫喚到床邊,吩咐仁權執筆,在他早已寫好的“勿負國恩,勿墜家風”的遺訓上再加幾行字:“吾生平學問行十之四五,治術行十之五六,心術則大中至正。”
就在這天夜裡,一代名臣張之洞帶著無窮無盡的遺憾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張之洞死後不久,夏壽田的父親、陝西巡撫夏時,被御史以貪汙罪名彈劾革職。夏時六十五歲了,受此打擊,舊病復發,臥倒西安寓所。他怕再也見不到兒子,修書一封到北京。夏壽田得書,立即請假趕赴西安。夏時在兒子的安慰下,加之醫治得當,病漸漸好了。夏時執意要回桂陽老家。夏壽田對老父千里之遙的歸途不放心,便向翰苑請了長假,一路護送回桂陽。
自從夏壽田離京後,楊度覺得京師的生活比往昔孤單多了。他從夏時的回籍想到袁世凱的革職,從袁世凱的革職又想到張之洞的去世,有時很有點時世蒼涼、人生短促之感嘆。
不料正在這個時候夏壽田回到了北京,當他突然出現在槐安胡同時,楊度一家真是驚喜萬分。
夏壽田這次利用回湖南的機會,特地到了湘潭,看望了恩師,也看望了楊度的老母和重子、叔姬等人。又帶來了一大包楊家捎帶的土產。
楊度知道,夏壽田去湘潭,看望恩師自然是一大目的,他的另一個目的是要去看看叔姬。當然,楊度不會去點破這一層,但心裡有點責備夏壽田孟浪了。叔姬和代懿關係冷淡已經幾年了,他這一去,會給叔姬帶來更大的痛苦,冷漠的家庭生活將會因此而更加冷漠。聽著夏壽田笑嘻嘻地談論這次湘潭之行的歡樂,楊度心想:說不定此刻,多情而內向的叔姬正在伏枕哭泣哩!
夏壽田建議,為慶賀他回北京,中秋節那天他做東,兩家結伴遊江亭。亦竹一聽忙拍掌附和,楊度和靜竹的腦海裡驀地激盪起波浪。是的,一晃十二年過去了,江亭真值得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