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陸,江中,建州城。
城下,有一部分逃亡在外的百姓正在陸續返城,年輕人攙扶著老人,還有人推著已經破 爛不堪的木車,所有人臉上都看不到喜悅的表情,似乎知道所謂的宋家小公子回來的訊息 只是天啟軍用來掩人耳目的手段。
廖荒站在城牆之上,雙手扶著箭垛,俯身向下看去。天輔站在他的身後,已經換了一身 打扮,用赤雪營白色鎧甲替代了黑色斗篷,看起來已經沒有從前那樣神秘。在兩人身後,獨 臂的宋先昂著頭,將自己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迎向春季的暖風之中,完全對城下所發生 的一切漠不關心。
“百姓終於都回城了。”廖荒很是高興,他的目的幾乎都已經達到,無論如何百姓始終 是回城了,哪怕城中即將出現的繁榮是一種假象也好。如今的建州城需要的就是這種假象, 以百姓來迷惑天啟軍的軍士,讓軍士以為這場戰役的目的已經徹底達到,同時又讓天啟軍軍 士迷惑百姓,讓百姓認為這是一支“仁義”之師,來建州城的目的和當初反字軍相同,當然 那些百姓並不知道從武都城逃亡到佳通關中的大部分反字軍殘兵都是被天啟軍所殺。
創造一個世界,其根基就必須建立在一個又一個謊言之上;要穩固一個世界,又必須要 靈活利用謊言和真相之間的空隙,將其當做一根鎖鏈,牢牢地綁住天下人的心。
廖荒深知這一點,至少多年前賈鞠在宮中做謀臣之首時,便是這樣做的。
此時,站在城頭最高處的一名軍士,發現遠處騰起的沙塵,心頭一緊,以為是虎賁騎反 撲,正準備鳴鑼示警時,卻看見沙塵中隱約可見的天啟軍大旗,知道那是追擊軍回來了,趕 緊揮動大旗道:“元帥追擊軍回來了追擊軍回來了”
廖荒轉身看著另外一面,笑道:“追擊軍也回來了,看這陣勢必定是大勝而歸,軍師, 真有你的。”
天輔只是“嗯”了一聲,並未說話,相反側頭看了宋先一眼。宋先目光掠過天輔,看向 遠方。
廖荒到天輔跟前,難以言表自己心中的欣喜:“軍師,比起賈鞠來,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為何你知道第二次追擊軍必會大勝而歸?”
“簡單。”天輔道,“那日元帥與北落一戰,實話實說,雙方都沒有佔什麼便宜,我方 強是因為擅長雪地作戰,敵方強是因為虎賁騎在為榮譽而戰,隨之雙方打了個平手,各自收 兵。接下來,元帥又立即調遣部分精兵,繼續追擊納昆軍,想要將焚皇攔截在鷹堡前,那 時我告訴元帥,此戰必敗,元帥並未將我的話聽進去。”
“的確,我並未想到納昆軍雖然拔營返回鷹堡,但焚皇竟親率精銳虎賁騎斷後,所以 那戰必敗。”廖荒道,有些後悔當初的魯莽,太過於心急想要殺掉焚皇了。
天輔搖頭,向前走了一步,來到箭垛前:“並不是因為焚皇親率精兵斷後才導致的失 敗,那並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為何?”廖荒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宋先,總覺得多日以來這 個獨臂的建州衛將軍變化頗大。
“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是一群受了重傷的獅子,你把本無心與你一戰的獅子逼 入了絕境之中,就算是死,獅子也會拼死頑抗,這就是第一次追擊戰輸掉的主要原因。”天 輔道。
此時,一直未發話的宋先在旁邊淡淡地說:“狗急跳牆。”
“宋將軍,你要學會尊重你的敵人。”廖荒並不同意宋先將虎賁騎比作是狗,雖然納昆 軍是敵人,但廖荒心中還是非常尊重焚皇這個強大的對手。
“元帥說得沒錯,在這個亂世之中,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今天或許他 和你把酒言歡,明天或許就可以持劍站在你床榻前,割下你的頭顱,是敵是友需要根據 形式的變化做出判斷,切勿意氣用事。”天輔很平靜地說,“第二次追擊戰,是我提出來的 ,元帥本是反對,但我一再堅持,也並未說明理由,只是想用事實證明我是正確的。”
“何解?”廖荒此時雖然心中已經明白,但依然還是開口問道。
“還是剛才那個比喻,受重傷的獅子在拼死與你一戰勝利之後,心理便會鬆懈下來,全 力奔回巢穴養傷,此時再進行二次追擊,獅子必定沒有任何防備,所以我軍可以大勝,卻不 能全殲敵軍,這種戰略只是為了削弱虎賁騎的實力,所以眼下有兩件大事元帥不得不做。” 天輔認為時機已到,前面的鋪墊已夠,終於可以進行天佑宗下一步計劃了。
“噢?”廖荒轉向天輔問,“哪兩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