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部分(2 / 3)

曾國藩雙手發顫,嘴角抽動,已不能說話。醫生過來,折騰了半天,曾國藩才算恢復意識。

他看著圍攏在身邊的人,非常陌生。

他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孤獨之中,思念起了老戰友。

已再無老戰友,一個人如果心已死,心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回到金陵後,曾國藩的心情已經差到極點。一年來,他處理起公事來力不從心,神魂不安。他常常一個人自言自語,說是聖恩已淺,特別擔心無法善終。他還看著悲涼的月光說,京城那些王八蛋官員就從來沒對他好過,總是找他的麻煩。尤其是天津教案後,京城上下都把他當成世界上最厭惡的人看待。

他四顧茫茫,日子越來越不好過。活下去的勇氣漸漸消失,所剩下的只求快些死去。

其實,人無不以生為樂事,死為哀事、為懼事。但當百感交集,憂愁無法祛除時,就會感到憂生為苦、速死為樂。

1872年初,曾國藩就是這種心境。

乍暖還寒的一天,曾國藩單目無神地望著眼前一群陌生人,淡淡地說道:“把李鴻章叫來。”

眾人面面相覷,從保定到金陵,山遙水遠,李鴻章能來,可曾國藩能等嗎?

“告訴他,我等他。”他語氣堅定地說。

在等待李鴻章的漫長光陰中,曾國藩把僅有的那隻眼閉緊了,養精蓄銳。

他想了很多,首先想到的是三不朽,他能成為三不朽人物嗎?

立言,他寫了無數家書、無數日記、無數文章,但毫無創造性見解,立言恐怕談不上。

立德,他很滿意都點了點頭,中華傳統道德,他的確按部就班地奉行著。

立功,他興奮起來,睜開那隻眼,平定太平天國,前無古人。

他又想到政局。他最喜歡的皇帝就是道光,道光對他也不錯。可惜道光一朝,他無所建樹。咸豐只是拿他當槍使,兩人沒有情感。至於慈禧,曾國藩笑了,又要用他,又要防備他,真是個辛苦的女人啊!

洋人在外虎視眈眈,百姓在內心懷不軌,這個帝國……

想到這裡時,天空飄起了雨絲。曾國藩更衰弱了,幾乎奄奄一息。不過他堅信,他肯定能等來李鴻章。因為他有毅力,而且正是靠著這人所共知,卻很少有人做到的毅力,他走到了今天。

李鴻章果然來了,滿頭大汗。見到活著的曾國藩時,他淚流滿面。

曾國藩說,我不是要你來哭喪的,我有事要交待。

“我有一大懊悔。”他格外嚴肅地說。

李鴻章正襟危坐地聽著。

“我這個人顧慮太多,湘軍浴血奮戰十幾年,收復金陵後,因為各種壓力,竟然將其解散,自毀長城,寒了將帥的心,等於是自廢武功。湘軍眾將飄如秋葉,我自己也成了剪翼之鳥,以至‘剿捻’無功,備受挫辱。”

李鴻章似乎明白了李鴻章這段話背後的意思。

“你要汲取我的教訓,八旗、綠營再不可倚靠,保太后、皇上之安,保衛神州華夏,全仗你的淮軍。今後,淮軍必有被議論的一天,千萬不要像我那樣,畏首畏尾,只可加強,不可削弱。亂世之中,手裡必須有槍桿子,於家於國都應如此。”

李鴻章謹記在心,這是曾國藩留給他最豐厚的遺物,他終生未丟棄。

曾國藩喘息了一陣,又說:“數十年辦事之難,難在人心不正,世風不淳,而要正人心,淳世風,必須要依賴一二英雄人物開天闢地,後來者應和。先正己身,同時培養後人,把這些人作為‘種子’,綿延不斷,天下應和,世風自然改變。”

李鴻章沉思許久,問:“天下誰是種子呢?”

“左宗棠!”

“什麼?”李鴻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師和左宗棠幾乎有不共戴天之仇,怎麼會是他?

曾國藩看出了他的疑慮,一笑:“你呀,境界不高。左宗棠這人雄才大略,待人耿直,廉潔自守。我和他爭的是國家大事,不是私情。左宗棠有知人之明、謀國之忠,正是他的長處。人不能因私情而動國事!”

李鴻章謹記在心。

說完這些,又聊了些閒話。曾國藩對李鴻章說:“你走吧,直隸的事才是正事!”

李鴻章自然不肯走,曾國藩怒了:“我說了,不是讓你來給我哭喪和送終的!”

李鴻章痛哭流涕,曾國藩卻從床邊抄起一本書,認真地閱讀起來。

1872年3月12日,曾國藩到花園裡散步,回房間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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