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君正歪靠在炕上,逗著小囡說話,見姚氏要回去,問道:“什麼時候再來?”姚氏含笑答道:“等過了年,初三日就回來看望祖母。”一打眼看見囡囡水紅小襖外面掛著個翠玉的蟠龍掛件,知道是祖母所賜,忙謝了賞。
姚太君道:“這掛件原是一對,方家的然哥兒屬大龍,給了他一個做百日,那時你祖父還在,這一晃也七、八年的事了。他們方家不出仕,如今都回了原籍,也不知道見得著見不著了。”說著就要落淚,方氏在一旁聽著提起孃家來更是傷感。
姚氏看一個掛件惹得兩人傷心,忙笑著打岔道:“這麼通透的翡翠如今到哪裡找去,老太君也太會藏了,我竟都不知道咱們家有這樣的好東西,還有多少不如全給了我吧,孫女替您收著,也省的黴壞了。”
姚老太君就啐了一口道:“你這猴兒,沒個饜足的,等你老子娘回來,找他們要去吧。”又道:“天色不早,怕你家老爺要下了值家去了,這就回去吧。”姚氏笑吟吟答應著,看奶孃給囡囡穿戴好才給老太君行了禮出去。
老太君屋裡的如意送出來,說是老太君一時想起來庫裡還有幾匹羽紗羽緞,叫給姑奶奶帶回去過年做衣裳穿。姚氏就差婆子跟著去取,一行人走到二門,上了轎,徑直回家去了。
晚上跟張英說了老太君給囡囡起了名字叫龍哥兒,張英想了半晌,提筆寫下廷瓏兩個字,道:“小名就叫龍哥兒,大名隨她兄長排行叫廷瓏吧。”
姚氏看了,覺得好,也沒辜負老太君的心意,又跟張英商量瓚哥的婚事……
張滌清聽著張英夫婦鄭重的給自己取了名字,心裡卻十分煩躁,從來到這她心裡就一直惶惑不安,沒什麼歸屬感,她不知為何而來,總覺得或許跟她來的時候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一覺睡醒又回去了,所以,除了費心做些避免自己露餡的事以外,一直持消極抵抗政策。給她吃什麼她就吃什麼,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對什麼也不關心,也不想改變什麼。
看到姚氏費心照顧她,也不是不感動,只是仍舊無法和她想要回去的願望抗衡,且不說那邊還有生養自己的爹孃,單說她來的這個地方也夠讓人頭疼的了,此地風俗類似於中國古代封建社會,規矩束縛多的讓人寸步難行。社會的標準是以男權為中心制定的,女子附屬於男人,出嫁前是某個人的女兒,嫁人後是某個人的妻子和某個人的母親,沒有獨立的人格,也沒有獨立的經濟自主權。
她很幸運,寄身在一個富貴人家的女兒身上,吃穿不愁,寒暖不憂。可是受了二十多年現代教育的她,除了吃飯穿衣,總還有更高的追求。
她信奉自尊自愛,獨立自主,可時代註定了這裡的女孩子一生樣樣事情都由人擺佈,任何的不聽從,不服從,都會受到輿論的抨擊,宗法的制裁;她相信戀愛自由,婚姻神聖,可是這個地方男女有情,是比她那個時代當小三更不要臉的行為,法律也不保護婚姻的純潔性,如果男人願意,大可以三妻四妾的弄回家裡開茶話會,這個她真受不了,光想就覺得頭疼。
凡此種種,她實在不知道,在這樣一個古代女孩身上,還能有什麼樣的追求。她學的是考古,優勢是精通古代文獻,可是看得懂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她又不能考古代公務員!
想到這裡張滌清心煩意亂,如果要是永遠回不去,那她怎麼辦呢?這個社會提供給女性的唯一的正當職業就是相夫教子,除此之外的營生都是賤業,她還不想淪落到下九流的範疇裡。理智告訴她,如果回不去了,那麼隨分從時,順應這個時代對女性的要求,像姚氏一樣做個賢妻良母才是最有前途的,只要不出錯,起碼她有家族宗法的保護,可以保證自己的地位不可動搖。
那麼,做一個賢妻良母,她又具備哪些特長呢?她來自一個機械化大生產,社會分工異常精細的地方,想要深入瞭解任何一個科目都要付出巨大的時間成本,一個人能夠掌握一個領域的知識,就很了不起了。她是點心店老闆的女兒,家裡給她灌輸的學習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超越自身的階級,光宗耀祖。她不敢讓辛苦勞作的父母失望,只得努力上進,除了苦讀沒有培養過任何課外特長,琴棋書畫,她只會欣賞,不會操作。烹飪,她很會吃,也能把東西做熟……得益於給父母打下手,她倒是會做很多種點心,不過,她可從沒見過姚氏下廚,看來這個技能對做個賢妻良母也沒什麼太大價值。
抬眼見姚氏正笑微微的和張英有商有量的說話,想著姚氏倒是個現成的師傅,一言一行堪稱典範,而且馭夫有術,看張英結婚這麼多年,也沒有納妾娶小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