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從經濟史的角度,作出的一個解讀;也表示了我過去作為一個“經世學者”的所作所為。
本篇寫於2011年,發表於《炎黃春秋》2011年第5期。文字或有出入。
在歷史學界,近三百年曆史常常被分作三段:清史;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三段兼修的學者很少。像我這樣只修一頭一尾的,也不多見(致為某些學者所譏)。比較多的,是從清代進入民國,或由民國轉入當代。
至於學術的重心,在我經歷所及,三十年間,也發生了由清入民(國),再入當代,熱點迭次轉移的過程。而我初到美國,當代歷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還不算做“歷史”的範圍(這與國內情形不同)。
我的“一擔挑式”選擇,表面上看,“全神貫注”於前面一頭(在美國我只讀清史不及其他),而內心關切卻在後頭。它也成就了我的一個觀點,即當代(今天曆史)的“昨天”,不在民國,而在清代(特別是十八世紀)。當然,這主要是就經濟史而言。
至於當代農村變革,又可分為兩個部分,一是經營制度,即與“包產到戶”有關土地制度、經營體制等問題;一是關於農業經濟發展的方向,帶有很強的技術性。
本篇文字,不管是使用什麼方法,是“以古貫今”,或“自今返古”,或以“三百年為一個歷史”做出發點,事後看來,並不由人。俗話說:“冥冥中自有天意”,即表明個人選擇的成分很少。
一、同樣遇到“人口問題”
三十年前,我讀研究生時的論文題目,是關於四川的“場市”(農村集市)。“場市”也許並不重要,為這篇論文,我卻讀了四百多部地方誌,等於作了一次清代四川的“農村調查”。這為以後的學業打下了一塊基石,透過它,獲得一部分“史感”,也與我在農村生活的經驗可以互相驗證。
這篇論文在學術上也有一點價值,它觸及了一個理論上的問題,即中國傳統經濟的“自給自足說”。這一下非同小可,答辯時不能不講究策略:農村經濟的基本單元,不是農戶或者村落,而是圍繞著場市展開的“場市區域”。更深入的話就不好多說。慢慢我才發現,過去中國歷史的許多“結論”,多是產生於“調查研究”之先,而非其後的。
畢業以後,我需要選擇一個題目,作為將來自己的“專業方向”。對每一個有著相同經歷的人來說,恐怕都是必過的一“關”。
我採取的是一個“笨”方法,就是閱讀清朝的基本史料(《實錄》等)。慢慢不知怎麼就有了一念:寫“十八世紀中國的經濟發展和政府政策”。那時發展組經常有小規模的學術交流,記得那次還是在沈志華家。
從歷史觀察,在清代十八世紀,“我們”遇到了什麼問題?第一個,恐怕就非人口問題莫屬了。這種情況,在四川我就發現了。
公元十八世紀之初(康熙四十年代),清聖祖(康熙皇帝)發現,國家人口益繁,不能不“預籌安養之策”。這就展開了清代史中最有光彩的一頁,集中表現在十八世紀頭五十年中,政府連續給出一系列的政策措施。
康熙、雍正時期,中國“人丁”只有兩千數百餘萬,到乾隆初年初次統計“大小男婦”,就發現已有一億三四千萬“口”(那還是國內清史研究的起步階段,尚需經過一番考訂,才知道“丁”非是“口”;因昧於“丁”與“口”乃兩條“非平行線”,時興“以丁折口”;對人口問題的發現,仍歸之於乾隆晚年之洪亮吉,不知兩者差了八九十年,中間還有一大段故事;稱洪氏為“中國的馬爾薩斯”,也表明國人在學術上之崇拜外人及好拾牙慧)。至乾隆五十八年,全國人口達到三億之眾。
中國在歷史上還從來沒有這麼多的人口(漢代、宋代、明代的最高數額不過六千餘萬),也沒有這麼大幅度和快速的人口增長。重要的是,它竟與後幾百年連成一段,一直增加到十幾億之眾。各位也許不會同意我的看法,即中國從彼時即已開始試行“現代化”(參見拙文,《史林》2006年第5期),但不難發現,“當日”問題與“今日”已十分接近。
還有一節不能不說,就是中國人口思想的主流(可以聖祖皇帝為代表),是以一種積極的態度,力求用經濟發展來滿足日益增加的人口需要(而非限制人口增長)。它自然要帶來一個巨大的需求和農業產出,並帶動一系列政府政策的出臺。
二、似乎不成問題的開墾政策
要發展經濟,首先便是開墾土地,當日朝堂上稱為“墾政”。中國是一個傳統的農業國。對農業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