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青花白瓷壺拍碎在我的面門。所有人都看到我被打得血如泉湧,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還手之力。只是,他們太大意了,茶壺可以將我拍倒,卻不能將我完全拍暈。
在倒地的那一刻,我剛好趴在了散落一地的茶壺碎片當中,有一塊細長的碎片就靜靜躺在我的手邊。沒有任何人發現,我撿起了它。
當然,最初的時間裡,我並沒有想過究竟要用它來做什麼。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很清楚再做什麼的機會近乎於零。可我順從著本能的意識,撿起了它,一如之前簡單機械卻又義無反顧地爬向那根釺子一般。釺子已經永遠都拿不到手,瓷片是最後的稻草。不管如何痛楚,遭受什麼重擊,我都始終將它握在手裡,埋在胸前,苦苦地等待著時機,直到馬所長出現。
闖波兒被警察及時送到了醫院,沒有死。
我的運氣也好,我也被警察及時送到了醫院,也沒有死。
不過,我們都坐了牢。
一個子女離婚之後,父母都會羞愧到不敢出門,幾欲自絕於天下的年代;一個裸體出現在大街上還叫做耍流氓或者神經病,而不是行為藝術的年代;一個仁義已失,廉恥尚存的年代,我坐了牢,這對於我的家庭,以及我本人一生的改變與衝擊,可想而知。那天的事情太大,知情人又太多,不可能不在這個小鎮上迅速傳開。所以,從第二天開始,九鎮方圓所有的流子們都聽到了那個伴隨我至今的名字——義色。
這件事情過去沒多久,九鎮又發生了一件不為大眾所知,卻值得一說的事情。
我們這邊在新中國成立前,就已經是出了名的盛產土匪的大本營,兇名赫赫,舉國皆知,歷朝歷代,從未平定。直到新中國成立之後,政府派拿著鋼槍大炮的正規軍來剿匪,才算平息了一方禍事。
當年有句流傳在民間的諺語叫做:“天見陳平,日月不明;地見陳平,寸草不生;水見陳平,混濁不清;人見陳平,九死一生。”
陳平就是新中國成立前,方圓幾百公里範圍內土匪當中的一位絕對大哥。由於我們這邊盛產竹子,所以這位“閻王”曾經發明過一種酷刑:用前端削薄的竹筒框住人的眼窩,然後用力一拍,眼珠就會順著竹筒滾落下來,名為“猴摘桃”。
一個參與了茶館打鬥的陳姓年輕人,平時就喜歡在人前吹噓與我火併當晚自己是多麼勇猛,又下了如何的重手。
就在我入獄之後兩個多月的某天深夜,他嫖娼、喝酒之後,在回家的路上,被一個蒙面人用這種來自土匪的,很多年沒有出現在九鎮的手法挖掉了一隻眼睛。
手法乾淨利落,迄今為謎。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獄中的我卻因為一件偶然的事認識了一個人,一個在我接下來的人生當中至關重要的人。因為,就是這個人的出現,才正式為我掀開了那個風起雲湧,陪伴我半生,給了我一切,也拿走我所有的江湖。
我被關押在我們縣第一看守所,由於它蓋在一座名為十里山的山腰,所以也叫做十里山看守所。想寫我們這個地區的江湖,十里山這三個字就不能不提。因為它實在是太過於重要,重要到如果你在我們本地方圓幾百裡範圍的江湖上混,卻不知道十里山,那就如同“五四”時期的大學生不曉得《新青年》一樣丟人。
這個地方走出了太多的大哥,也流出了太多的傳奇,而下面要說的這件事,應該可以說是在無數傳奇中能夠排得上號的一個。故事發生在我已經在號子裡蹲了兩個多月的某一天。
夏冬出院了,出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十里山看望我。同時前來的還有我未曾想到的一個人——唐五。
“傑伢兒,過得還好吧,哈哈,比外頭還長胖些噠啊。”唐五親熱的招呼聲傳入了我的耳中,這讓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從夏冬的身上轉移了過去。
因為,這不合常理。
唐五向來都是一個待人接物非常客氣得體的人,我們認識也有很長時間了。在夏冬出事那晚,他還很有義氣地幫了忙。但是,嚴格來說,我們並不算是真正的朋友,至少絕對不是那種可以讓他專程過來看望我的朋友,我和他之間唯一的紐帶是他的弟弟一林。而且,在人與人之間,總會有一些言語無法說明的微妙感覺。憑著這種感覺,從唐五和藹客氣的笑容裡,我還看出了某些與平日不同的味道。所以,在驚訝之餘,心中不免起了一絲疑惑。
我加快步伐走了過去:“五哥,你怎麼也來了?這麼遠,還麻煩你專門跑這一趟,坐坐坐。”
我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搭在了夏冬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