溼潤的發,煞白的面容,深淵般的眼睛,還有濃得粘稠的血腥氣,一片望不見盡頭的森林,這些都組成了一張夢魘,在後來的許多年裡都讓他無處可逃。
“我希望沒有下輩子。這樣你不會和我這樣的人打小相識,付出感情,你會遇上一個坦白直率的人,對你有赤誠和熱忱的愛,懂你的溫柔和涼薄,不貪婪,什麼都瞭解卻仍拼死效忠。”
有一滴溫熱的淚落在他冰冷的臉上。
“好好生活,勇敢去愛吧,就像不曾受過傷害。”
在這場大得彷彿能洗淨所有骯髒的雨裡,他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在他一直以來愛著的人懷裡。
鄢凜的手放在他的頸動脈上,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的世界一直冰冷無聲如同寂靜的海底,然而此刻,眼前的一切開始波動影搖,他聽到無數低沉迴響,可是遲遲沒有一個人出現,就像救贖不會輕易降臨。
哪怕只要稍微幸福一點也好啊,但為什麼他就是無法讓他生命裡的任何一個人不與它擦肩而過。
他無法抑制地開始哽咽,胸腔裡翻騰湧動著那些長時間被他深壓在心底的情緒,最後化成瘋狂擠出眼眶的鹹澀液體。
顧優和蘇曉楚一起找到他的時候,黎明刺破前一刻最深的黑,光線盡頭他的愛人跪坐在那裡。
無比絕望的背影。
蘇曉楚搖晃著先他一步朝他走去,然而半路便整個人掉落似的癱軟在了地面,她沒了力氣。哪怕是這樣朝聖者般盼望著守護著他平安喜樂、幸福美滿,然而一次比一次更壞的事卻無止盡地洗刷他、淬鍊他、也折磨他。
我怎樣才能讓你一展歡顏?告訴我,我耗盡所有光和熱,無怨無悔。
顧優一步步走過去,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晰和堅定過,他籠罩在黎明的微光裡,眉目如畫,鮮活熱烈。他將他的手從宋繁脖子上移開,握住,脫掉他被浸溼的外套,小心不讓他的肩膀感到疼痛,然後為他披上帶著自己體溫的衣服,用手帕擦乾他被霧氣氤氳的眼眶和鬢角,輕啄他沒有溫度的唇,“我來帶你回家了。”
☆、第64章
陽光像一層黃油塗抹在地面上;那是一塊單獨的墓地;最好的地段;最綠的樹木;最美的花草。牧師念著悼詞的聲音在這個和煦的冬日裡慢慢流淌開,眼中有著能包容一切的溫暖。有人拿手帕掩著鼻唇,不住啜泣,悼詞唸到一半的時候,站在來參加葬禮的人第二排裡的範冬離突然捂住臉半彎下腰,緊接著他一個人轉身走到一株巨大的樹下;找了快空地坐著。
喬明明早在他一失態時就跟了上去。
他掰開他捂著自己臉的手;卻發現他竟然在笑。
“對……對不起,”範冬離拍了拍住喬明明放在他肩膀上帶著安撫意味的手,“哈哈哈哈!”
“不要這樣。”
“宋繁死了;哈哈,他竟然死了,哈哈哈哈……”
喬明明一拳捶在旁邊的樹幹上,“別笑了!”
“哈哈哈,我昨天去醫院看凜兒,剛好見到顧優對醫生髮脾氣,他們竟然敢對他用了幾分鐘的約束帶,還建議說他應該被轉到精神科,哈哈哈哈。還有,他那樣的人怎麼會被PTSD打敗呢,明明身體已經痊癒,但就是不說話,蘇曉楚每天哭得比他媽還傷心,哈哈哈哈!”
喬明明也突然跟著他一起笑起來,“宋繁快下葬的時候,那個和他才認識幾個月的女的,就是痴心妄想當他老婆的那個,哭得像是世界末日來臨,牧師的聲音都快被她給蓋過去了,哈哈哈……”
“凜兒會和顧優結婚,結婚,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顧優運氣真他媽好啊……”
“喬明明你好蠢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範冬離你比我想的還要變態!”
範冬離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喬明明也哥倆好似的攬住他,兩個人一起在參加完葬禮陸續離開的人如同看瘋子的目光裡繼續大笑不止,笑聲震動得周圍樹葉都彷彿在沙沙地應和著。
起風了。
範冬離突然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然後握緊放在喬明明面前,笑,“你猜我剛剛捉到了什麼?”
喬明明看著他拿笑容掩蓋著情緒的臉龐,眼神突然安靜下來。
……
蘇曉楚坐在鄢凜病床邊,偶爾說兩句話,大部分時間翻著手裡的書或報紙,鄢凜基本只有呼吸聲,翻身的時候目光都沒什麼焦距。蘇曉楚將腦袋靠在他枕頭邊,輕聲問:“打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