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咫尺,緊張的呼吸聲也幾可耳聞。身後的路越發逼仄,再退下去,他勢必將自己逼入死角,退無可退。
野豬欣賞夠了獵物的恐懼害怕,吭哧幾聲,眼上鬃毛壓下,掩不住眼中乍然露出的十足殺氣。四周忽然靜若沉夜,那野豬伏低身子,目光揪緊面前的獵物,後腿蹬起,獠牙一抬便撲了上去!
陰影如山,鋪天蓋地地壓下來,避無可避。千鈞一髮之際,孩子高舉著不堪一擊的樹枝,絕望地閉上眼。
轟然一聲,塵灰撲面,想象中的撕裂之痛並未傳來。孩子緊緊閉著眼,好一會才敢微微睜開些許。
野豬被擊翻在地,嗓子裡發出呼嚕之聲,卻是被兩柄長刀釘住,一在胸腹,一在前腿,動彈不得。
有人站在他面前,逆光之下,身形清俊若竹。
另一柄短刃緩緩在手中凝聚成形,那人毫不猶豫揮手,刀刃攜著金色靈光呼嘯而去,乾脆利落地割斷野豬頸脈。劇痛之下,野豬怒吼之聲幾乎響徹山野,拼力掙扎許久,慢慢失了動靜。
血自頸項汩汩淌出,源源不絕。
面前那人一動不動,任憑血浸透了她的鞋襪衣襬。
狂跳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孩子抬起臉,認出她身上靈力所屬,眯了眯眼,警惕道:“風黎人?”
心涼了半截,雲初沒有回頭,三柄流光刃自野豬身上拔出,自行飛回她手中,隨著她收手一握消散而去。靈力調動太多,背後的傷本就沒好,此刻又裂了開來。雲初深深吸氣,將體內亂竄起伏的真氣調和下去,額上冷汗淌下,順著下頷沾溼衣襟。
身後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似是腳步踏上枯葉的動靜。
雲初看也沒看他一眼,自顧自走了。
沒走出幾步,背上劇痛便衝入神識,還攜帶者傷口處的陌生靈力。雲初咬住唇,未曾料到在玄武殿受的傷竟帶有長胥法陣的殘留靈力,此刻被刺激甦醒,正透過傷口往她心脈鑽,讓她再支撐不住,雙腿一軟便跪倒下去。
手撐住地面,斷枝碎石劃破手掌,細細密密地扎入皮肉。
腳步聲猶豫著逼近,正如那孩子的聲音:“你受傷了?”
手指一點點收攏,滿把枯葉中,流光刃又隱約著成形。雲初咬著牙,冷言冷語:“即便我受傷,殺你也易如反掌。”
那孩子繞到她面前,蹲下身,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就這麼直直看著她,道:“你雖是風黎一部,倒不是壞人。”
雲初不動聲色,漠然抬眼。
孩子遞過來一個果子:“吃麼?”
雲初看他一會,順勢坐了下來,接過果子,淡淡道:“你雖是長胥一族,倒也不是壞人。”
孩子坐在她面前,咬一口果子:“你不該來這裡。”
雲初冷笑著回敬:“你也不該來這裡。”
孩子默然片刻,輕聲道:“我出來找我爹。”
雲初意外,卻是心中一動:“你爹呢?”
孩子望著遠處:“爹為族盡忠去了,我擔心他。”
西南閉塞,鮮少有人出來,聯想到先前所見大片踩踏而過的矮草,雲初心中疑竇叢生:“盡忠?”
孩子冷冷瞥她一眼:“我們長胥族的事,風黎部沒必要過問。”
那冷傲的語氣讓雲初氣不打一處來,別開臉狠狠咬了口果子。
“我也想去,可他不讓。”聲音軟下來,那孩子黯然道。
雲初順著他的目光遠望而去,突然道:“你爹不讓你跟著便是擔心你,你好生在家等著就是,不該出來。”
她苦笑著垂下頭,像在對這個素不相識的長胥孩子說,又像是對著別的人:“若他回來,卻找不見你,他該有多著急……”
孩子靜靜看著她,過了好一會,才說:“你也有找不見的人嗎?”
“有。”心緒起伏之下,傷處的靈力又竄入身體,擊向心脈。喉間有腥甜泛上,雲初一聲不吭,咬了口果子,混著喉中血沫嚥下,道,“很重要的人。”
孩子又遞來一個果子,望向她背後的傷,故作老成地道:“你傷很重,若是這樣死了,那人回來又找不見你,又該多著急?”
雲初詫異地看他,半晌自嘲地笑了:“你小小年紀,回敬起人來,倒是聰明得很。”
孩子默然片刻,抬眼問她:“你有傷,為什麼還救我?”
雲初別開臉,面無表情地望著那頭龐然大物的屍體:“餓了,打頭野豬吃。”
孩子跟著望過去,幾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