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陪伴不了你一輩子,他說自己四十五歲後不會干涉你的任何決定,地基已經打好,願望已經完成,他死而無憾了。
你的父親阿宏說這番話時,我和他站在臺北101大廈最高層,腳下是車水馬龍的信義商圈,滿眼是灰色老樓和玻璃幕牆的新大廈,毗鄰交錯,接力生長。
每一個孩子背後,都有一個用心良苦的父親。
聖諺,你背後也有一個用心良苦的父親。
你身上還有一個重生的父親。
你的父親用他自己的方式縫補著殘酷青春留下的創口,你今年多少歲,他就已縫補了多少年。
聖諺,愛回憶是人變老的標誌之一。上次我去臺北小住時,與你父親有過那一次長談,我與他相識十年,第一次聽他回首往事,不禁心下慼慼然。
他囑我把這些往事寫下來,希望對業已成年的你有所裨益。前路茫茫,他希望獨行的你能繼續走好。
有些話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讓我代他謝謝你,謝謝你的存在,謝謝你對他的愛。
聖諺,我記得我們之間是有個約定的。
我在臺灣輔仁大學開講座時,邀你當現場攝影師,你端著那臺打工掙來的單反相機站著拍、坐著拍、躺著拍,兩個小時的講座,拍滿了兩張儲存卡。
好小子,好認真啊,好樣的。
我記得演講結束時,我說:下次我再來臺灣時,打算組織一次摩托車環島賣唱,歡迎大家踴躍報名。
當時我用手指點了點你,你舉起雙手,衝著我比出兩個“OK”的手勢,滿臉的燦爛。
喂,小子,咱們幾時出發?
想想就讓人開心。
香蕉、稻米、福爾摩撒,重型機車挾著阿里山的風,尾旗啪啪作響……
叔叔我沒有國際駕照,無法自駕,只能坐後座,但不是500cc以上的機車我不坐……不是長髮漂亮MM當騎手的機車我不坐。
阿宏一定很眼饞。
把他也帶上吧,讓他也坐在後座上。
聖諺,你載著他。
Isolated Landscape / 楊雲鬯
別怕有我
文 / 馬叛 作家 @天涯蝴蝶浪子
二姐十六歲的時候開始整容,一開始只是微調,後來動作越來越大。有天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一個美女,鮮豔動人,就忍不住吹了個口哨,結果對方來一句:“傻冒快過來!”
我這才發現那是我二姐。
她出國玩了幾個月,回來整得連親弟弟都認不出來。怕被爹媽罵,就在路邊徘徊要不要回家,剛好就遇上我了。
“你這次下手有點狠啊,整成這樣爹媽還敢認你嗎?”
“滾蛋,吃翔了嗎?嘴這麼臭。”
“你讓我過來的!”
“我讓你死你去不?”
二姐就是這樣,跟我說話從來沒有溫柔可親過。別人見面都是問“你吃飯了嗎”,她總是說“你吃翔了嗎”,搞得人沒一點想要跟她聊下去的胃口。但我還是很喜歡跟她待在一塊兒,不僅僅是別人打我的時候她總替我擋著,更主要是我欠她一條命。
在我們那兒待過的人大都知道,那個地方的人天生愛攀比,隔壁家生三個孩子的話自己生兩個就會覺得低人一頭。隔壁家全是男孩自己都是姑娘的話也會不好意思去借醬油。
我出生之前,爸媽一直活得很自卑。因為第一胎是女兒,第二胎又是。我媽生第二胎的時候正趕上計劃生育的“嚴打”期,這邊正使勁往下生呢,那邊一群人已經在砸門。也幸好當時我爸正在剝兔子皮,計劃生育的人砸門進來之後我爸就往血淋淋的兔子身上一指:“剛生下來就死了,你們要的話就拿走吧。”
在死兔子的幫助下,二姐也算是來之不易。但爸媽絲毫沒有要珍惜她的意思,他們一心想要男孩,生出來一看是女孩,兩人就面面相覷,覺得很對不住對方,造人的時候光顧著痛快不知道配合,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為了挺胸抬頭做人,父母決定再生一胎。因為已經對計劃生育的人說二姐死了,所以一生下來二姐就被送到了新疆,讓外婆暫時養著,伺機送人。新疆人口少,要送人的話還是很方便的,但外婆心軟,養到三歲還沒捨得送出去。
小孩子沒記性的時候好送,長大了就沒人要了,因為孩子記得人和路就很難忘掉,別人也不想含辛茹苦把孩子養大了,孩子卻嚷嚷著要回去找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