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她坐在屋子中間,背對著我,看一臺滿是雪花的電視,我很怕她轉過頭,讓我看到一張支離破碎的臉。
每次做了噩夢我就勸她,人這一輩子,只能從鏡子中看到自己,不管你多麼漂亮,都是給別人看的。何必為了讓別人看著舒心,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呢?而且整容不僅風險大還費錢,後期要定時做保養,跟玩車一樣。二姐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全在醫院裡糟蹋了。但她不以為然,還經常自嘲說:“我這輩子,去過的高消費場所只有醫院,擁有過的奢侈品只有弟弟。”
這倒不是她亂說,我們長大後,人們的覺悟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提高了,大家都不再以生子多少論英雄了,甚至生太多的還會被鄰里鄙視責罵,說他們拖了發展的後腿。因為我改名之前就叫馬發展,所以每次他們說到誰誰誰家超生了,拖了發展的後腿的時候,我就不自覺地會摸摸自己的腿,摸到褲子和腿都還在,才放下心來。
後來我們倆都離開了家鄉,到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生活,漸漸發現這裡似乎全是獨生子女家庭。跟我們同齡的人也很少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每次她跟她的姐妹去吃飯,吃到中途都會有人說,把你弟弟叫來看看吧。就像在談論一件稀罕物。
其實弟弟這種存在,只會花姐姐的錢,幫不上姐姐多大忙。但說矯情點,一日為姐,終身難負。只要她還沒找到那個“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無枝可依的男人”,我就得一直陪著她等下去。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隨著科技和醫學的進步,二姐整得越來越好看了。有時候她甚至會慫恿我也去整一整,她還經常會拿那些長得好看的作家舉例,說你不是寫小說的嗎?整得好看了,書都能多賣兩本。
我雖然面對她的時候還是很茫然沒有主見,但我畢竟長大了,不會真聽她的讓別人在我臉上動刀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的傳統觀念還是很重的。而且我覺得雖然變好看了,二姐卻並沒有因為這份好看而變得更加自信,她還是那個經常會哭泣,經常會站在街頭不知道該往哪邊走的傻姑娘。她還是擔心會被別人嫌棄。
她之所以不斷地在臉上身上動刀子,究其根源,還是因為爸媽在她小的時候給她心裡丟了太多刀子。所以長大後她就拼命地想把父母給她的身體還回去,我可以不吃你的不用你的,你還要怎樣?要我的身體嗎?好,我一刀一刀割下來。她表面整的是容,實際上整的是心。但容好整,心難變。不管她假裝得多麼堅強冷酷,心裡還是柔軟地渴望親情。
就像這一次,爸爸生日叫我們回來,如果不是我在路上遇到她,她可能走到家門口看兩眼流下幾滴淚就離開了。從她退學以後,爸媽就跟她爭吵不斷,爸爸幾次揚言要跟她斷絕父女關係,她也漸漸地從過年回家一次到過很多年都難得回家一次。
而且不光是爸媽,大姐也視她為恥。儘管她後來實現了模特夢想,跟她整容離不開關係,但在爸媽和大姐那裡始終還是不認可她這種行為。用媽媽的話說就是:“她一點也不像我們家的人,該不會是送去你外婆那裡的幾年被人掉了包吧!”
可是不管家人怎麼說,在我心裡她還是我驕傲任性勇敢又脆弱的二姐。為了避免她再半路跑掉,我直接攬住了她的腰:“剛好爸媽讓我帶女朋友回來,你就假扮一下我女朋友吧!只要你說話小聲點,他們絕對認不出來。”
“滾蛋,萬一被爸媽發現了怎麼辦?”
“不用怕,出了事有我兜著。小時候在學校都是你保護我,現在該我保護你了。”說著我就硬攬著她細嫩的腰往家裡走去,從倒影裡看,我的背影要比她高大好多好多。她似乎也感覺到,過去那個總是流著鼻涕追在她後面要糖吃的弟弟,已經長大了。
遠大前程 / 陳覺
玉米地裡的車站 / 老飄飄
屬於別離的四個詞語
文 / 輝姑娘 作家 @輝姑娘的夏天
認識小信是在大二的夏天。那時候廣院門口有個叫“西街”的小市場,破破爛爛的,生意卻特別火爆。一群小商販每天蹲在街邊賣各種吃的喝的及文具,賺學生們的零花錢。
我還記得剛上大一的時候街口有個賣青菜肉絲炒飯的,連個店面都沒有,老闆全部傢伙把式就是一口鐵鍋一把炒勺一個煤爐子,油膩膩的手從旁邊盤子裡抓把少得可憐的肉絲和青菜,加點米飯扒拉幾下,兩分鐘就出爐一盒,打包帶走。結果人家賣了四年炒飯,等我畢業的時候居然已經在廣院旁邊起了一家三層樓的烤鴨店,我和同寢室一個愛吃炒飯的女生則生生胖了十斤,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