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沉吟:“非常時期安全法?……不,不需要,馮憲君聲望正隆,想要整一個兩個人總有辦法,沒必要這麼麻煩。難道…他想延長任期?”
“我和張新傑也是這麼猜的——馮憲君想把總統任期制改成終身制。”一貫溫和的喻文州臉色嚴峻。
“好大的野心,好不容易趕走了一個皇帝,又來一個新的皇帝,要是讓他成真,新聯盟歷的‘新’乾脆叫做笑話吧。不對,要是讓他成真,新聯盟歷說不定會改個名字,變成馮歷,憲君歷?”黃少天以他一貫的快語速調侃著,表情卻十分認真。
聯盟建立於四百多年前,原本是多個不同文化宗教,使用同種語言的地緣小國。戰亂的年代裡它們相互依存相互融合,最後因為一名英雄登上歷史舞臺,終於統一成為了君主立憲制的聯合國家。三十多年前,在位的皇帝愚蠢地發動了一場註定失敗的戰爭,並在戰敗時放棄了國家流亡他鄉。當時的總統是一位強權人物,他在皇帝聲望達到谷底時修憲改制,徹底將神聖的君王拉下了神壇,使聯盟變成了一個徹底的憲制國家。為了紀念這個日子,此後聯盟歷前面就加上了“新”字作為區別。
“馮憲君的打算……說不定能成。”方銳想得深一些,“人民還沒有忘卻擁有君王的日子,只要有人承諾工作和麵包他們就會三呼萬歲,至於物件到底是皇帝、元首或者總統,根本沒人在意。”
“老葉,在想什麼?”喻文州注意到葉修沉默了好一陣。
包括張新傑在內的所有人都不作聲了,他們看著葉修,等待國防軍總帥發出指示。
“我在想,修憲這件事到底是一個試探,還是一個交換?”葉修一句話就讓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他深吸了口煙,“必須弄清這一點,否則我們會很被動。”
“我們一直都很被動。”回答他的是喻文州的苦笑。
走在回家的路上的葉修注意到今晚星空明亮,璀璨銀河橫跨天際,千億個太陽閃耀在遙遠的彼方。
就在剛剛,葉修再次要求大家先按兵不動,擅長將計就計的他,就算對手從開始就不在公平的戰場,也不會輕易動搖原則。他是一個職業軍人,和其他軍人一樣討厭政治,討厭這些亂七八糟永遠不由是非對錯決定的妥協。然而所站的高度決定了葉修永遠無法躲避政治,就像為他授少將銜的老元帥曾經說過的一樣:“年輕人,你很出色,相信總有一天你能給自己添一個領章。但是要小心了,爬得越高,你離地獄就越接近。最糟糕的統帥,就是不懂得政治的統帥。因為不懂政治,你就永遠看不懂戰爭;無法看懂戰爭,你就永遠不知道怎麼停止戰爭。” (*2)
經歷了太多不願回想的痛苦之後,年輕的葉修突然明白,那或許是自己一生中收到過最珍貴、最有智慧的告誡。
這一天以後,鋒芒畢露的天才將領葉修消失了,他開始真正踏上了千萬血肉堆積的軍神之路。——那是一條漫長,痛苦,讓人不願再次回頭張望的道路,路邊沒有鮮花,唯有記憶和過往在不斷死去。
就像如此美好的夜晚,星光燦爛似幻夢,他卻只想起從前。從前啊……咦,似乎…也和誰一起看過這麼好看的星星?看見熟悉的家門,葉修中斷了天馬行空的思考,掐掉煙從兜裡掏出鑰匙。
葉修住的是軍部高階住宅區一棟不大的雙層小樓,設施和年代都很久遠,和陸軍元帥的身份有些不配。馮憲君還為此親切過問,要不要給葉元帥換個房,被葉修一臉嫌麻煩地拒絕了。他沒結婚沒孩子無親無故,現在的房大小正好。安蘭戰役後,韓文清要給葉修派警衛員一樣被拒絕了,這片區域早就是五步一崗,沒必要跟警衛待在一個屋簷下找罪受。
多年前的海拉戰役中,敵方曾試圖暗殺葉修,計劃被安全域性截獲。以黃少天為首的一群少壯派將領囂張地通電敵方政府和所有媒體,任何一個國家一旦打破戰爭道德,使用行刺手段謀害葉修,將會遭到聯盟國防軍的相同報復,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自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哪國情報部門策劃過類似計劃,大家都清楚,把國家戰爭變成個人仇怨是愚蠢的行為。此後葉修再不需要擔心來自外部的敵人,至於來自內部的敵人……真有那個狀況,警衛也幫不了什麼。
月光灑進走廊,葉修立刻發現門口的花瓶位置移動過了——屋裡面有人。
眼眯了下,他反手關上門,開啟廊燈。
“你來了。”葉修說。
修長筆挺的男性身影在窗簾的陰影裡浮現,現任聯盟陸軍中央集團軍司令周澤楷元帥沒有說話,英俊的臉上帶著好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