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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種感情會突然地激發普通人潛藏的良知,一種是對被侮辱者由衷的同情,一種則是對受迫害者高尚的尊敬。葉修無疑是後者,醫生實在忍不住,趁著為他測量血壓的機會,壓低身體悄悄地搖了搖頭,希望他不要再試圖激怒崔立,以免受到更多折磨。
葉修朝好心的醫生眨了下眼,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現在就是完成反刑訊心理攻擊的關鍵:“說到家人,老崔你家庭好像挺幸福,老婆是小學老師,教歷史的對吧?還有個兒子,今年十二歲,成績不錯,最好的科目是地理,最差的科目是數學。最尊敬的是爸爸,最嚮往的是當坦克手,最喜歡的將軍是黃少天……”
“——住口!”崔立氣得發抖,指著葉修半天說不出話來,“給他……給他上刑!”
“病人現在不宜繼續動刑,”醫生站出來阻攔,“他身體因為營養不良和缺水極度虛弱,一動刑就可能會暈過去。”
昏迷是刑訊會遇到的幾種麻煩之一,張新傑也說過,極少數情報人員可以透過自主昏迷避免過多刑罰。崔立再沒經驗也知道給一個半死人上刑沒什麼用,只能狠狠地瞪著葉修,用眼睛發洩自己的怒氣。後者卻恍若不覺,柔聲說:“你在鄰居和親人裡評價很好,孝順父母,疼愛老婆。不管官職再高,也幾十年如一日的每天一回家做家事,陪兒子做功課,給父親做按摩,是公認的模範兒子、丈夫和父親,比國防軍一票王老五強到天上去了。這一點我就完全不如你……老崔,人性真複雜,不是嗎?”
崔立激烈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葉修話語裡的真誠,被提起的父親、妻子、兒子,像是大錘一般,重重擊中了他心裡最柔軟的一塊。很奇怪,眼前是個極度可惡和可怕的對手,崔立卻不認為葉修會虛言讚美自己來求饒,他完全沒法把對方設想的那麼卑劣。因為他知道卑劣的到底是誰——就算再試圖假裝自己是個好人,也抹不去雙手曾經沾染的太多無辜者鮮血。
這一刻,崔立忽然意識到,自己輸了。
不管他如何刻意去痛恨和反感,想再多葉修的缺點和惡處,想再多沒有撬開葉修嘴的惡劣後果,也沒法再激起開始那種刑求的興奮意念。他意識到了,對方是一個“人”,也終於想起了,自己同樣是一個“人”。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試圖窺探別人內心的時候,千萬要小心,一不注意,你的靈魂也會隨之震顫——
中校滿身冷汗地看著自己的囚犯,臉色難看得彷彿他才是被困的那一個,好久好久,才搖搖頭:“沒用……葉修,沒有用的。沒有了我,還有其他人,你知道他們不會放過你。”
葉修看著他,神色安靜,好像看著一個認識很久的熟人,既不憤恨,也不惱怒,更不祈求:“我不是為了少受苦才跟你說這些,崔立,我知道你不是無可救藥。”
崔立慘笑兩聲:“我早就無可救藥了。”他像是一個剛剛從噩夢裡驚醒的人,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好久,才頹喪地朝醫生和護士揮揮手:“照顧好他,晚上轉移開始之前,不許離開這裡。等他走了,你們會被帶去隔離屋,放心,等事情結束就會釋放的……等事情結束……”他說著,抬起頭看了葉修一眼,情緒複雜的眼裡沒有同情——因為誰也沒資格同情這個人。
“葉元帥,我現在開始有些瞭解你了……”崔立說,“可惜,太遲了。”
曾以為葉修了不起的是戰無不勝的履歷,曾以為葉修引以為持的是國防軍眾將的忠誠,曾以為最難毀掉的是“葉秋”的聲名……崔立現在才懂得,不管是他,還是陶軒劉皓,甚至馮憲君,都根本沒有真正直面過這個人的可怕。葉修是那種即使被打入最底層,即使被無數人唾罵,即使孤獨地一無所有,也能走向輝煌的男人——他打破人們對常理的認知,他告訴你什麼叫堅不可摧。就像葉修自己所說,他從不等待奇蹟,他創造奇蹟。
“還不算太遲,”葉修說,“老崔,提高一下囚犯待遇唄。”
饒是崔立心情糟糕到低谷,也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想抽菸?”
“能抽菸當然不錯……不過我比較希望換個刑訊人,或者別再折騰這雙手了,虧我全身上下就它長得稱頭點兒。”
崔立的視線落在葉修手上,那雙曾經就算是他這個男人也覺得非常修長好看的手,現在已經變得慘不忍睹。由於被鋼針穿刺後並沒有得到治療,幾乎每個指頭上都有紫黑腫起的傷口,右手有兩片指甲被徹底撕掉,血肉悽慘地翻開,左手更是好幾個指節不自然地扭曲著。面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