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朝民風尚算開通,寡婦再蘸亦不在少數。可是,能有幾個寡婦如鄭氏一般,被那“春溫一笑傅三郎”親口求旨,又由聖下旨親自賜婚,風風光光嫁入侯門?那得修幾輩子的福分才能修得如此美滿的一段姻緣?
這件事在京城中引起的轟動,遠遠超過了太子被圈禁、北市坊斬人頭這些事。那程煜捨身赴死的忠義,傅庚以身報恩的赤誠,以及續娶再蘸之婦隱含的香豔與浪漫,讓這件事在元和十四年的京城乃至於整個大漢朝久久發酵,各大書場更是以此事為藍本,編出了不少段子,以饗聽眾們那一顆八卦之心。
而傅庚在士子中的名聲,也因此而一下子響亮了起來,人皆道他乃是大仁大善大智大勇之人,更兼胸襟廣闊,遠非常人可比。就連傅庚的師尊——大儒解方,亦親來參加了傅庚的婚禮,還沾濃墨、鋪雪紙,親手寫了一個斗大的“仁”字贈予傅庚。
因在河道貪墨案中立下首功,在傅庚成婚之前,聖上便重賞了傅庚,還破格擢拔他升任浙江寧波府知府。
傅庚連跳兩級不提,還是去了江南最富庶的地方為官,聖上對其一片愛護培育之心,只要有眼睛的人不會看不到。
而以傅庚出任寧波知府之事為由,京裡又引發了一場新的動盪。不過,這場動盪百姓們知之不多,其對官場的震動卻極其巨大。後世史學家將之稱為“元和吏治”。
這次動盪的起因便在傅庚被破格擢拔後,其恩師解方之子,時任吏科都給事中的解駿,便以朝中理應多多任用年輕官員、寒門弟子,並實施“流官制”為論點,向聖上遞了一份摺子。
在摺子裡,解駿痛陳本朝吏治之弊,如任人為親、世族盤踞,要衝富庶地區的官員以各種手段長期留任,抱團成勢,導致中/央的指令到達地方後根本不能被有效執行。又以河道貪墨一案為例,指出江西一地官員沆瀣一氣,形成“窩案”,地方權力及勢力盤根錯節,最終釀成大漢朝開國以來最大的貪墨案件。
此外,寒門弟子晉升無門,非世族大族門生為官無望,多少才志之士只因出身低微,只能一輩子虛耗於底層而無晉升希望。
最後解駿指出,若要打破而今地方與中/央形成的隱約對抗局面,打掉各地方抱團成勢的陋習,便必須破格提拔人才,多多任用像傅庚這樣有膽有識的年輕人,並多讓那些身後並無家族勢力的寒門弟子為官。同時,對一定層級之上的官員實行“流官制”,官員連任最長不得超過三年。如此方可破除陳規、革新吏治,才能避免河道貪墨案再度發生。
這份不過五百餘字的摺子遞到聖上跟前,直如巨石入水,在大漢朝的官場掀起了滔天巨浪。內閣首先便跳出來反對,道官員任用只以政績考評為要,若論及其他對那些兢兢業業為官者是為不公。對於晉升寒門子弟這個敏感話題,內閣卻繞過不提。
畢竟那解方乃一代大儒,自己又不做官,門生一大堆,底氣足得很。雖有個兒子在六科任職,可也只是個七品的小官,說不做就不做,也無甚可惜。可是,這些閣老大臣們卻多多少少要仰仗各家世族的力量,因此他們對這件事一致保持緘默。
第155章
於是,便在傅庚成婚的同時,以張閣老為首的閣臣高官們,與以解駿為首的六科都給事中團隊,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雙方都是手握權柄之人,閣臣們位高權重,深受聖上重視;而六科給事中則是標準實權派,雖品級不高卻對朝政有著直接的制約力量。
那段時間裡,內閣不知道駁了多少六科的摺子,而六科對於內閣票擬的旨意也不知道封了多少。雙方膠著了好些日子,最後由聖上居中拍板,對解駿的建議保留了一部分,即“流官制”,至於任用寒門弟子一事則未作回答。
而後,就“流官制”的實行辦法,內閣與六科又進行了一場拉鋸戰,最後依舊是由聖上居中調停,定下了“試行三年,以雲南、貴州、廣西、江西、浙江及福建六布政使司為試行地”的政策,方才結束了這場打了整整一年的口水仗。當然,這些皆是後話,在此不表。
卻說傅庚,婚後三日便帶著鄭氏及程珂,此時應該叫傅珂,一家三口去了寧波府上任。而遠在姑蘇的傅珺,則是在傅庚就任寧波知府的兩個月後,方才收到了他的來信。
那是傅庚近半年來寫給傅珺的第一封信。
彼時已是十二月的深冬,陣陣北風掠過庭院,一些細細的雪粒子在風裡飛舞著,飄落在枯枝殘葉上,不一會兒便化成了透明的水滴。
傅珺坐在窗前看賬,一面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