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珈面染紅暈,垂首道:“祖母過獎了。這原是孫女當做的。孫女是初學,做得不好。”
侯夫人笑道:“這便很好了,祖母很喜歡。”又吩咐素雲:“去裡屋將架上第二層的那隻箱子拿過來。”
素雲依言去了,不多時便捧了只不大的填漆紅皮木箱子出來,侯夫人開了箱,自裡頭揀出一支鑲紅寶絞絲雙蝶金釵來,對傅珈笑道:“祖母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釵子你們小姑娘家戴著正好。”
傅珈不敢就接,轉頭去看張氏,張氏便起身道:“珈兒還小,用不上這些呢,夫人留著給旁人吧。”
侯夫人笑道:“這是我予她的,很不與你相干。便現下用不上,以後總用得上的,拿著罷。”
張氏見狀便不再言語了,傅珈便歡歡喜喜地上前謝過侯夫人,接過了釵子便倚在了侯夫人身旁,陪侯夫人說笑,一雙笑意盈盈的眸子狀似無意地往傅珺處看了一眼,又往傅瑤那裡看了一眼。
傅珺自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反應,那就是沒反應。反觀傅瑤,見傅珈看了過來,她忽然便舉袖掠了掠鬢髮。今兒傅瑤穿的是件鵝黃色纏枝蓮紋香雪紗寬袖長褙子,此刻一抬袖子,便露出了一小截手腕來,腕上一隻鑲琥珀蓮花掐絲金手鐲,被燭光晃出點點金斑。
傅珈眸色微微一暗,傅瑤一揚頭,回了她一個囂張的笑。以傅珺這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也覺得傅瑤著實張揚了些。不過人家是二房的姑娘,二人隔著房呢,傅珈便是再氣也不好像對傅珍那樣。
這段小小的眉眼官司並未引起在場眾人的注意,大家又說了些閒話,便各自回房。王氏攜了傅珺將出榮萱堂院門,便碰見了傅庚。
“爺怎麼來了?”王氏便問。
“我才從外頭回來,恰好見你們這裡散了,順道兒過來接你們。”傅庚笑道。
王氏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便知道他今兒是有應酬了,嗔他道:“這一身的味兒,站開些,別燻著棠姐兒。”
傅庚便果真站得離傅珺遠了些,卻將王氏也拉了過去,道:“別坐轎了,走一走也好。”
王氏想甩開傅庚的手,傅庚卻不放。這裡到底還是榮萱堂門前,她也不好太過掙扎,只得任由傅庚握了手,心中浮起甜意來。
一家三口散步回家,傅珺是非常贊成的。主要是坐轎不舒服,不如走路來得自在。
於是,小丫頭在前打著燈籠,懷素等幾人則不遠不近地跟著,傅庚攜著王氏,王氏又牽著傅珺,一家子往秋夕居走去。
這樣的場景,與前世傅珺常見的一家三口走在路上的情形何其相似?只可惜,前世的她無緣領受。而今麼,雖然此情此景十分美好,可嘆囿於禮制,卻是不能時常體會了。
傅庚與王氏一面走,一面輕聲說話。沒說幾句,話題便轉到了傅珺的身上。傅珺便豎著耳朵聽。
“聽說爺今兒將那本《秦史》給了棠姐兒?”王氏問道。
“棠姐兒想要那部書,我便給她啦。”傅庚笑道。
王氏便嗔道:“那可是唐刻本,你好容易尋了來的,便這般給了棠姐兒,你也捨得?”
傅庚笑得極為輕鬆:“有何不捨?書麼,有歡喜的人看了才叫做書。況我的書,我想給誰便給誰,旁人管不著。”這話說得意有所指,傅珺嗅出了一絲異樣。
果然,便聽王氏微微嘆息了一聲,低語道:“我都明白。你且按你的意思來,不必顧著我。”
傅庚放低了聲音,溫柔地道:“不會叫你為難的,此事我自有主張。”
王氏便輕輕一笑,柔聲道:“你呀,有時候還真像我父親,都是這麼個擰的性子。”
傅庚亦笑道:“能與滄浪先生比肩,我知足了。”
王氏之父王襄,字述古,因居於滄浪亭附近,便自號“滄浪先生”,在士林中頗見文名,現任著蘇州知府。因脾氣稟性與傅庚十分投契,二人倒不似一般翁婿,頗有幾分莫逆之情。
傅珺此時卻是有幾分悔意:早知道那本書如此珍貴,當初就不拿了。此外,聽傅傅庚與王氏的對話,這本書看來還有旁人想要,只是傅庚沒肯給。卻不知要書的人是誰?傅庚這又是跟誰硬槓上了?還有王氏似也被扯進這件事裡,傅珺不得不聯想到了侯爺與侯夫人。
能在家裡為難王氏的,也就這兩個了。
帶著這種種思索,傅珺回到了西廂。進了屋先去窗前,將那本唐刻本《秦史》小心收進書匣,鎖好鑰匙,再將鑰匙藏進小荷包裡,這才算安了心。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