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生命運卻如此造化弄人,他再醒來時,依然還是被母親送入了戲班的小豆子,身邊朝夕相處的卻不再是那師哥,而是如今雖眉目冷肅,卻可見眼底柔情萬千的顏鴻。這些撒嬌般親暱的話,才能夠像本能一般自然地脫口而出。
“你這場大病來得兇險,這藥你定是要喝了的。乖,待你病好了,我陪你一起去看趙先生的戲可好?”顏鴻這安慰人的話說得也頗為順口,他口中的趙先生是如今聲名鵲起的旦角,唱功了得,一直為程蝶衣所喜歡。
程蝶衣聽了顏鴻這跟哄小孩無異的話語,不由得燥紅了兩頰,連耳朵邊緣都帶出了漂亮的粉色來,心底又是羞,又是喜的,一咬牙一閉眼便也將這黑不隆冬的一碗藥給盡數地喝了下去。
等到一碗藥見了底,又被顏鴻及其自然地餵了幾顆蜜餞,解了口中的苦澀,程蝶衣發現自己如今竟然還是大半個身子靠在顏鴻懷中的姿勢,不由得燥紅了臉頰,推攘道:“我已大好了,你也休息吧。”
這話雖說有幾分躲避之意,卻也是看到顏鴻眼底青影沉沉,這才開口說地這番關切之語,記憶中分明就有好幾次“小豆子”病重,顏鴻衣不解帶地照顧的畫面,這也是小豆子積極配合顏鴻的訓練計劃,多多鍛鍊身體的一個重要原因,為的也不過是不讓顏鴻每次都為自己這般操心。
“不急,你剛喝了藥,我再陪你聊會兒,等你有了睏意,我們再一同休憩。”顏鴻不急不緩地說道,卻是提醒了程蝶衣,如果他顏鴻真要睡覺了,那兩人必定是同榻而眠。
程蝶衣也想到了這點兒,一想到兩人要親密地抵足而眠,心底覺得些許彆扭,卻並無太大的反感。
這一晚,程蝶衣自然地靠在顏鴻的懷中,並沒有自己以為的困擾,反而睡得格外香甜,就好像是呆在了一個最安全最溫暖的懷抱中,再也沒有任何風雨可以侵襲,連睡夢中都是帶著一股特有的清冷淡香,只讓他覺得滿心安然。
程蝶衣這一場病一養便也足足養了有半個月,才得了顏鴻的允許可以出門。程蝶衣雖已覺得自己無礙,可面對顏鴻的關切和大夫的要求,便也老老實實地窩在房中養病,每日裡也就只有陽光舒緩之時可到庭院中小坐,或是拿著書看看,或是隨意地唱幾段小曲兒。更難得的是,明明印象中顏鴻在戲班中練戲的日子不多,可他唱得曲段,顏鴻都能夠接了下來。那種自己只是一個隨意的挑眉,對方都能夠意會到自己心思的心神相通的感覺,格外地讓人眷戀。眷戀到讓程蝶衣忘記了曾經的滿腔錯付,一生錯愛。
只是,這一切幻夢在乍然看到還是青春年少,眼神中分明還是少年人的志氣昂揚的師哥段小樓時,卻恍如美好的夢境陡然被撕裂了純然的美好,流露出內裡酸澀的苦悶和憂愁。
遠遠的,顏鴻就看到了程蝶衣整個人恍如一抹遊魂般站在屋簷下的身影,自然也看到了另一邊的段小樓以及戲班班主分配給段小樓的新搭檔,一個清秀可人的少年兒郎。顏鴻停駐了腳步,並沒有貿然往前,他想要看一看,面前的程蝶衣會如何做。
只是,就連顏鴻自己也沒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識地轉動著腰間所佩戴的玉佩的動作,那撥弄的頻率隱隱地洩露了他心中的幾分焦躁。
☆、132·霸王別姬06
第一百三十二章;霸王別姬
彼時年少,正是爛漫年華之際;他與師哥是否也如面前的兩人一般,互相搭臺對戲,只對方一個輕微的皺眉;也能夠猜出對方所有的所思所想所感,
程蝶衣就這樣子站在迴廊下;目光帶著幾分迷離的渙散,看著面前這對少年的互動。師哥分明還是那個師哥,只是師哥原本兒時給予他的溫柔此刻卻給了另外一個記憶力不曾出現的俊秀少年。原來,便是沒有了他程蝶衣;段小樓也自會有屬於他的虞姬。就不知道這一世同段小樓搭戲的少年是否會重蹈他的覆轍,走上一條註定前路暗沉的道路。
程蝶衣分明還記得血液噴飛時的灼熱和震顫靈魂的疼痛,也記得自己窮盡一生的痴戀,最後卻換來一場錯付的傷痛,他更知道自己對於師哥的滿腔眷戀仍然如影隨形一般痴纏著他,可這份痴戀到了如今卻又得了些釋然,得了些空茫後的平靜。
若是換做曾經的他,看到師哥如此親暱地與另外一個少年搭戲,站在師哥身邊的搭檔竟然是他人,怕是早就已經怒氣蓬勃,理智全消,可此刻,他卻能夠如此理智地站在這裡,看著面前的場景,明明心中依稀還能夠聽到血滴落的聲音,卻已經沒有了如飛蛾撲火般的不顧一切。
“豆子,你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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