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而跟母親一起生活的歲月,前前後後拼湊在一起,也不過就短短兩三年寒暑。
在難熬的烈藥侵襲下,被燒紅了眼的何當歸幽怨地想,她死之後,會有人為她傷心掉淚嗎?她猜想,其實自己在母親心中的地位並不算高,要排在繼父後面,排在老太太后面,甚至要排在二姐和四妹的後面。母親為了繼父而傷心地住進三清觀,常年把她丟在羅家不聞不問,每次年節裡回羅家去住,母親就從早到晚在老太太房裡說著兩人的密語,跟她這個親生女兒卻陌生到了除問安之外無話可講的地步。
記得有一次,二姐臉上張了痘,母親聽聞此事後非常上心,花重金託人購得雪蓮、冰片等尋常藥鋪買不著的珍貴藥材,又跑到南苑藥廬忙活了好幾日,配出三瓶古方記載中的清顏膏,據說是專門治療小姑娘臉上的痘,愈後不留一點疤痕。何當歸聽丫鬟說了此事後,心中有些吃味兒,還有些豔羨,只因她那些日子總吃四妹妹送的夜宵,腦門上也長了痘。
於是,她就跑去找母親,也要討些清顏膏抹一抹。可母親攤攤手告訴她,沒有了,三瓶藥膏都給你二姐送去了,原料一時也湊不齊再配了。母親打量她腦門上的痘痘,安慰說,你的沒你二姐的嚴重,你每晚睡前用藥皂角洗洗就成了。看到她怏怏不樂,母親又說,我聽家裡人說,你跟你二舅母和二姐的關係不大好?這樣可不行,咱們四房在羅府住著,支了二房不少人情呢,你眼裡口裡機靈點,讓著你二姐她們一點兒,將來你出嫁的嫁妝也要靠你二舅母給你置辦,圍好了她,你就能帶著三千兩的鉅額嫁妝出嫁呢。
何當歸一邊回憶著這些揪心的往事,一邊慢慢往那間華美屋宇挪動而去,卻在即將夠著那扇門檻的時候被小腹中一股火燎般的痛楚擊中,緩緩倒下。
她怨憤地想,自己根本就是個多餘的人,在生父家裡多餘,在母親眼中多餘,如今在王府更是多餘。她死了母親也不會傷心,她在鄉下住了那麼多年,母親從未遣人去問問她的死活,把她當成一道醜陋的舊疤一樣藏著掖著,不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也從未給她送過一回寄養費。對一個曾在羅家害其受辱的簡奶孃,母親都能慷慨地贊助五十兩銀子,可她的親生女兒在鄉下吃糠咽菜,她就不能悄悄派人送十兩銀子改善下女兒的生活嗎?
何當歸吐出口中最後一點熱氣,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自己大概不是他們親生的,自己一定是從大街上撿來的野孩子,所以沒有人疼她,也沒有人在乎她是生是死,那麼,就讓她這麼死了吧。那樣,她不光不用再活著招人嫌,她還可以懷揣著對那一位高貴完美的夫君的嚮往,走過奈何橋,行過忘川,來世投一個父母雙全的正常人家。
“喂!”老神仙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忽而就轉為近在咫尺,他焦急地拍著她的臉把她拍醒,呼喚著,“丫頭你挺住,你怎麼如此消沉如此輕生呢?要是你死了,你爹孃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你娘會哭死的!”
何當歸從幻夢中緩緩醒來,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心道,虧這位大俠還是神仙級別的人物,真是不會勸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於是她悶悶道,神仙大俠你有所不知,我一定是上一世作惡太多,所以這一世運道太差,世間所有的厄運全都接踵而至,自動找上我,好像災難永遠都不會完結,再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你就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去吧,你要是真想幫我,就為我念幾遍往生咒,讓我來世不要再做棋盤上的那顆棄子。
柏煬柏急了,丫頭你小小年紀怎麼這樣悲觀?只是中了一點春藥,一場雲雨就能解決的小事,你就不想活了?真是氣煞我老人家,你知道貧道為了多活兩年,每天要潛心修行打坐多長時間嗎?哎呦個喂,什麼棋盤上的棄子?你美成這樣都自稱棄子,那你讓這世間的醜女怎麼活?要是你不喜歡我在夢裡給你召來的那個小酷哥,那我就給你再另找個別的!
何當歸在薄被中翻一個身,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穿上了中衣和裙襪,於是掀開被子打量幾眼。
喂,我可全是閉著眼睛給你穿的,什麼都沒看你的啊!柏煬柏宣告道,丫頭你別不相信,貧道我遊歷江湖多年,結交天下豪傑,收集了他們的指甲做成“魂引”,我想召誰入夢的時候,誰就得乖乖前來在夢裡陪我下幾盤棋。如今我手裡有二三十少年豪傑的魂引,他們有的風流倜儻,有的貌美如花,當然了,還有溫存體貼的中年豪俠,最會疼人。我手裡的這些少年豪傑都是一代人傑,你要是不喜歡剛才那一款冷的,我給你再找一款熱的——常小諾!
何當歸雖然入了一次幻夢又回來,身上火燒一般的難受感覺並沒有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