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可能也沒有,畢竟對於此時身處在庭院中、又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兩人而言,時間的感念早就已經變得模糊。
但率先回過神的人,的確是男人。
“或許……”
他看上去似乎是有些遲疑,然而他依然還是在遲疑中率先開口。
可惜的是,與他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另一種聲音:低沉的、模糊的,雖然聽不太確切但的的確確是存在的聲音。那並不像是鳥林發出的屬於大自然的聲響,也不像是其他人路過這兒的交談聲,畢竟此時大部分的人都應該在客廳欣賞史密斯家族的音樂會。
——是的,音樂會!
在弄清了那聲音的來源後,辛德瑞拉和男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是從客廳內傳出的音樂會的聲音,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現在已經到了下半場的第幾首曲子,但肯定不是剛開始——說不定還已經臨近到了尾聲。
“我想……”這一次主動開口的人是辛德瑞拉,她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液,似乎想要潤一潤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覺得乾燥的嗓子,“我應該回去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的家人還在等我。”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些急切與慌亂,話語中也沒有了最初的鎮定,在男人看來,此時的辛德瑞拉就像是一隻收到了驚嚇的小動物。
與其說她想用言語來解釋,不如說是想要說服她自己。
明白這一切的男人並沒有挽留——事實上他也知道自己並沒有任何的理由,來挽留這位還沒有將自己的名字告知的女性——雖然他也沒有進行所謂的自我介紹就是了。
不過……
男人也不打算在今天、在這個時間進行一場遲來的、無論怎麼看都不合理的自我介紹。
“那我就不打擾了,想來您的父親應該也要著急了。”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他的回應辛德瑞拉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她小聲地辯解了一句,“並不是父親,我是和母親還有姐姐們一起來的。”
其實辛德瑞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向男人解釋這些,甚至她也是在說完之後,才發現這樣的辯解根本就無需存在,所以她立刻停了下來——雖然就算她這麼做,也已經顯得有些太遲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補救的。
或者說,她還是可以避免這樣的對話再繼續進行下去的。
辛德瑞拉儘量地讓自己忘卻方才在男人面前的失態——雖然她並沒有對男人做什麼奇怪的又失禮的事情,但是相較於平時的自己而言,今晚她在遇見了這個男人之後、或許真的有些不太像自己。
這可能並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這麼想著辛德瑞拉輕輕地朝男人點了點頭——以非常禮貌的態度——瑞貝卡夫人曾在社交禮儀課上說過,這是表達“再見”的正確姿勢。
“那我先告辭了。”
不過這畢竟是辛德瑞拉第一次在外面、在社交場合、還是對一個陌生男人……更正,是一個幫助過自己的陌生男人使用這樣的姿勢,所以此時心中充滿了忐忑與不安的她,還是補充了這一句,然後……
在男人的注視下提著裙子、以毫不淑女的步速快速地離開了這個點綴著月光的庭院。
“她這是在懼怕我麼?”
看著辛德瑞拉很快就融入了黑暗中的背影,男人輕聲地說道,如果落入了對方才的事毫不知情的外人的眼中,他這樣的行為比起感嘆……或許用自言自語來形容更為妥當。
“對於一位年輕的、又是貴族出身的女孩來說,您應該是最適合接觸的物件,先生。”
男人的話音剛落,從辛德瑞拉離去的反方向——也就是男人的身後傳來了另一個聲音,那聲音聽上去約在三十歲上下,而聲音的主人則是穿著黑色的燕尾服與黑色的長褲——儼然是管家的扮相。
並沒有回應對方的話語,男人似乎是思考著什麼,最後他又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低嘆了一聲:
“如果她是一般的貴族家庭的女孩就好了。”
可如果她是在尋常的貴族家庭出生長大的女孩的話,或許就沒有今天的她了。
——就不是他所知道的那個她了。
之後出來的管家先生顯然不明白自己侍奉的主人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事實上今天之前,他也鮮少在對方那張嚴肅的臉上看見過那麼柔和——甚至柔和到了完全就像是其他人的神情。
這真的是他的主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