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聽聞靈佛將至,早早就沿街等待。轎輦抵達後一路行過,眾人皆鋪胸納地磕頭禮拜,虔誠之態甚至比之皇帝出行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看得騎於馬上的趙勉心裡又是訝然又不是滋味。
而蘇息和安隱也被這陣仗有些嚇到了,他們只知自家公子出身尊貴,卻不知竟能受萬人屈膝朝拜至此地步。
再看顧相檀,任外界山呼海嘯肘行膝步,他自端坐轎中不動如山,實在了不得。
但其實,顧相檀自然不似表面所見那般平靜,自重活一遭不過月餘,兜轉一圈又回到了這個傷心地,且一切還未發生,一切皆可挽回,心內嗟嘆澎湃激盪湧動難以為外人所言,只緊握袖中佛串,一遍遍默唸心經,讓自己不至失態。
又行過半個時辰,漸漸才將人群的躁動之聲拋在身後,進了皇城。顧相檀聽著沿途每過一道宮門都有小太監尖細的唱喏聲,手中的佛珠也越轉越快,直到到了乾坤殿外,轎輦終於停了下來。
一道蒼老又粗糲的聲音響起。
“——請靈佛下轎!”
顧相檀睜開半闔的眼,睫下詭光一閃而過,他感受著紫玉佛串溫潤的溫度,慢慢將它套回了手腕上。
轎簾被掀開,顧相檀斂了表情,一步跨了出去。
轎外,秋風獵獵,鳥革翠飛,不遠處恢弘殿宇前,宗政帝攜一眾朝臣皇眷負手而待。
顧相檀頓了頓,朝著他慢慢走了過去。
他一身素衣,身姿清癯消瘦,迎風行來衣襬微蕩,初初看去竟已有了一股楚楚謖謖的氣度在,待行到近前,眾人才微微晃神。
顧相檀不需跪拜,所以他只對宗政帝雙手合十做了個長揖,輕輕說了句,“顧相檀見過皇上。”
趙攸細細將顧相檀打量了一番,點頭笑道,“幾年未見,少年如今安矜持重,傅相果然教導有方。”
他這話其實說得有點不對,顧相檀雖然沒有出家,但身份早已今非昔比,趙攸卻還是拿老熟人的一套口氣來對他,甚至將他當做晚輩誇讚,有故作親近之意,也有壓上一頭之心,不過就是欺負他年紀小。
觀正在一邊微微皺了皺眉,但也不好說話,倒是顧相檀並未介意,仍淡淡道,“皇上謬讚,師傅如今一心求佛,早已摒棄俗世之名,相檀也自會承其心願,不負重託。”
一句話就把剛才皇帝那句“傅相”給打了回去,告訴他傅雅濂已經辭官,不是你的臣子了,別拿老的稱呼來套近乎,另一句就說,我什麼事都是聽師傅的,我和他是一條心的,他希望我如何,我就會如何。
宗政帝一怔,繼而便笑了,“好好,靈佛一路顛簸,必然累了,先休整片刻,晚上在紫微宮朕備下了素齋,為靈佛洗塵。”
顧相檀是來奔喪的,不是來京裡做客的,但是皇帝開口邀請了,他自然只能答應,而且觀正禪師說得對,眼下順遂些才是上策。
顧相檀又同皇帝寒暄了幾句,聽著他在群臣面前把太子趙勉好好的誇讚了一頓,說他這次不負所托,一路跋涉保得靈佛安康,實屬不易,堪當大任,又聽群臣不迭的附和,待到趙攸把這戲做全了後,顧相檀才由著太監帶去了住處。
臨走前,他在兩旁人群裡瞥了一眼,目光掠過了宗政帝右方一對神安眉斂不發一言的父子,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
顧相檀被安置在紫微宮不遠處的須彌殿中,是歷代靈佛入宮時的常住之所,上一世來他也是暫居此地,觀正則住在偏院。
沐浴更衣之後,顧相檀聽著小太監在外頭對蘇息和安隱殷勤地說著哪些人是皇后娘娘親自挑揀著派來伺候靈佛的,若是有什麼不滿意定要告訴他,他立時便來處理云云。
待到那太監終於囉嗦完後,顧相檀披散著一頭長髮,踱著出了院中。
蘇息見此,忙嚷著怕他著涼,顧相檀卻搖頭顧不上,只仔細瞧著院中新來的侍從小廝,一路端詳過去,直到走到院門口,才在其中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顧相檀頓了步子,回頭問了問身邊一直亦步亦趨跟著他的侍從,“你叫什麼?”
那小太監忙道,“奴才叫小祿子。”
顧相檀點點頭,又挨個一一問了過去,一連問了六、七個人,最後問到了門邊。
那守著門的兩個護衛一人道,“屬下連峰。”
“那你呢?”顧相檀問最後一個。
那人也就十五、六的年紀,長得倒已是高挑修長,他頓了下道,“屬下衍方。”
顧相檀將衍方看了看,又問,“之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