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得什麼凶煞萬分的地勢,卻教人沒來由地心生嫌惡,像是要沿著食道一路鑽進猛獸的肚腹裡去。
“師弟?你發什麼呆呢。”
夙滄直著脖子嚥下最後一口乾糧,揉了揉自己鼓脹的小肚子,正對玄霄後腦吐出一聲心滿意足的飽嗝。
“天色不早,咱們還是儘快往山裡趕吧,得想法子同靜靜師兄他們匯合。這林子裡怪磣人的,再走一段沒準能遇上空地。”
“但這文字……”
玄霄回頭剜了那刻字的樹幹一眼。竟有人將修仙弟子與區區食夢妖獸相提並論,讓他深覺受了冒犯。
“怎麼,師弟介意這嚇唬人的傻話?”
話音未落,只聽得“喝!啪擦!轟隆——”一串三段式巨響,那棵樹已被夙滄一記鞭腿劈去半截,在“不”與“得入內”之間齊刷刷斷了個乾淨。夙滄將小腿在空中颯爽地蹬了一下,順勢一個轉身就坐到樹樁上蹺起了腳,志得意滿像個受寵的姨太太:
“反正都得進去,眼不見為淨,這不就沒事兒了。”
“…………走吧。”
這一回,夙滄的“野性直覺”依舊準到見鬼。
別說是空地了,待他們撥開最後一叢攔路的灌木,竟赫然有座像模像樣、人來人往的村落打眼前冒了出來!
“……我地個媽咧。”
那村子若是一派蕭條破敗的貧困山區景象,倒也不至於如此叫人意外。而問題恰恰是村中人聲沸騰,來往男女老少個個臉膛紅潤精神煥發,怎麼看都是一副集中力量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大好勢頭。
夙滄立時浮想聯翩,腦中源源湧現出琴姐同她講過的傳說來: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師弟,這莫不是山區版桃花源罷?”
“這……不可能。師父向我說起過鬼車嶺的情狀,即使是傍山而居的山民,也從未有人聽聞……山中另有村莊……這絕無可能。”
玄霄面色鐵青,一句話斷斷續續的停頓了好幾次,可見也是吃驚不小。
“呃,因為是桃花源所以尋常人進不去?”
玄霄沉吟著搖了搖頭,眉間飛快打出一個死結:“只怕這村莊不是什麼良善所在。我們剛一越界便在空中遇襲,再加上那樹身的刻字……依此種種,鬼車嶺多半設下了極險惡的結界。至今也未見師兄他們的行蹤,或是凶多吉少了。”
夙滄卻絲毫不露悲觀之色,雄赳赳地架起兩手在腰眼裡一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這村莊有異,我們更該理直氣壯地從正門進去了。若裡頭真有妖怪蟄伏,順手把它打跑就是。”
“但願真是如此輕易。”
玄霄不滿她胸無城府,但眼下除了以身涉險,再沒有其他確認同門安危的法子。正盤算如何應對,不遠處有個穿碎花夾襖的女娃兒發覺了村口生人,當下便像得了什麼稀罕玩意似的搖搖擺擺跑近前來,結果沒跑出幾步就被地上土墩絆倒,咚的一聲跌了個嘴啃泥。
那女童扎著兩股毛刷樣的烏亮小辮,一雙滴溜圓大眼幾乎佔去了小半張臉,雖然衣裝簡樸,生得卻很是玉雪可愛。夙滄看她撲在地上哀哀哭得可憐,正要伸手去扶,卻被玄霄從身後一把按住:
“敵陣之中,不可輕舉妄動。”
這次夙滄不假思索便甩脫了他:“我不動,怎麼曉得敵幾時會動?我去扶那娃兒,你在旁邊盯著。”
“師姐太過心軟了。”
玄霄心中不以為然,但仍是配合地注視著夙滄背影繃緊了神經。所幸女童身上並無異樣,夙滄最擅搞怪扮蠢,順順當當就哄得她破涕為笑笑開了花。
“玄霄,這娃兒說要領我們去她家裡做客呢。咱們也走得乏了,今晚不如就在這村頭蹭上一餐、住上一宿罷?”
夙滄一手攬著那女孩兒笑呵呵地迴轉頭來,極迅敏地衝玄霄擠了擠眼睛。
玄霄聽她忽然不再稱自己“師弟”,初時訝異莫名,旋即便領會了夙滄用意:傳聞鬼車嶺中只有修道者會無故失蹤,村口又立了“修仙者與貘不得入內”的警告,也不知設下結界的妖魔與劍仙結了什麼仇怨,總之還是裝作尋常過客來得穩妥。
“照你說的便是。師……師——夙滄。”
然而玄霄不善作假,剛一開口就險些將真心透了個敞亮,惹得夙滄提心吊膽衝他猛遞眼色,好歹是瞞過了第一陣——沒讓個學前班的娃娃生疑。
那女孩兒很有幾分倔強脾性,執拗地不肯讓人攙扶,非要步履蹣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