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徹伸手一摸,好在沒發燒。他下床,將人抱起來,放進被窩,給他掖好被子。在他身邊坐了一會兒,見人安穩了,便穿上外套,換了鞋出門。
一開門,冷氣倏地撲到臉上,跟個冷冰冰的耳光似的。姜徹打了個噴嚏,將門關上。
他去毛子家,半夜把人喊醒。毛子一開門,見他凍得臉頰通紅,不停抽鼻涕,傻了眼,問是不是捱揍了。
姜徹縮縮脖子,沒多說。毛子把他讓進客房,收拾好鋪蓋,要回臥室時才說:“還沒老婆呢就被趕出家,你傻啊。”
“我操,什麼話明天再說,凍死哥了。”
毛子笑笑,也不多問。
他鑽進被窩,連打了幾個噴嚏,才緩過神來,心想:以後得找個房間多點的住處,至少不會因為沒地兒睡被趕出來。
翌日一早被叫起來吃飯,姜徹說家裡暖水瓶壞了,水灑了一床,沒法睡。毛子一臉驚訝,罵他傻缺。吃完飯,毛子要去看店,他去馮英家討論結婚的事,毛子一聽就興奮地大叫,要趕緊通知慶哥,臨走前還叮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姜徹自然說好,卻有些萎靡。晚上凍得不輕,腦袋昏沉沉的。
他在馮家吃飯,呆了一天,晚上才回去。
一上樓,看到程銳站在門口,太陽穴登時跳起來似的疼。
程銳一見到他,張嘴想說話,又緊緊閉上,低下頭去。這副模樣落在姜徹眼裡,不免帶了些可憐兮兮的哀求。
然而姜徹知道,他是應該拿決定的成年人,絕對不能優柔寡斷,必須要有個了斷。這天和馮英聊天時,他試探著問有沒有小孩子會喜歡同性,見馮英疑惑,忙說是在電影裡看到的,覺得奇怪。馮英想了想說:“同性戀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以前好像說是病,現在就不知道了。不過要是小孩子,特別是青春期,那方面的事似懂非懂,稍微有點不對就會毀了一生。青春期裡對身體的好奇是難免的,對異性還好,如果是同性就會很麻煩吧?”
姜徹停步,倚在欄杆上,回想著她的話。他望向程銳,不太自在地說:“不是說讓你回家嗎?”
程銳開口便扔了個炸彈:“你明明喜歡我。”
他好像忽然有了一開口就讓人發火的能力,姜徹剋制住脾氣,反問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喜歡你了?”
四目相對,程銳固執道:“我知道的。你昨天還怕我感冒,抱我到床上睡。”
“我操,那就是喜歡你了?我昨天跑馮家睡的,跟你嫂子一張床!”話說出口,他便後悔了。有點傷人。
程銳一愣,眨了眨眼睛,不說話了。
……到底只是一個孩子。姜徹揉揉太陽穴,繼續說:“好了,回家吧。”他推開程銳,掏鑰匙開門,程銳又說:“我不想上學了。”
“什麼?”
程銳說:“很早的時候我就不想上學了。因為你要我去,我才去的。”
“所以?”
程銳抓住他的衣袖,篤定道:“你不要我,我就再也不上學了。”他話說得堅定,手指卻微微發抖,眼睛裡帶了不由自主的哀求。
他看著姜徹。姜徹也看著他。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只要臭小子直愣愣望著他,說話間帶上一丁點委屈的神色,就不捨得轟開,明明一絲血緣關係都沒有。然而這一刻,姜徹突然無比冷靜,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
熊孩子自以為拿住了他的七寸,可以為所欲為,給點好處便順杆子爬。全仗著他那點心軟,不捨得。
睡眠不足,腦袋又重,他很煩,只想趕回被窩裡大睡一場。
姜徹甩開他,動作幅度大了,手指從程銳臉上擦過去。他惡狠狠地說:“我又不是你老子,該幹嘛幹嘛去,別老纏著我,成?我憑什麼管你啊我?憑什麼啊!你愛上不上!”
程銳呆若木雞,傻傻看著他。
又要哭了吧?別哭啊你,多大人了。總是得有個坎,對不對?你要長大的,不能總在我這裡蜷著,好不好?笨。聽話……姜徹不想說話了,頭一次覺得自己口齒笨拙,甩甩手擺出無所謂的神色,說:“程銳,你是男生,有點骨氣。就這樣吧。快給我回家,別到處亂跑。”
程銳靜靜看著他。眼前的門哐噹一聲合上了。
一頭扎進被窩裡,姜徹倒頭就睡,合上眼卻老看見程銳那雙眼睛望著他,從小到大都是。養了這麼多年,就是一隻小狗感情也深得很,現在被它咬了一口,真要扔掉當然捨不得。
然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