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風雪之夜,師映川出生,被斷法宗大宗正連江樓帶走,寄養於大宛鎮,四年後,師映川由白緣帶回山門,又三年,時已七歲的師映川入主白虹宮,成為宗門劍子,再後來,十六歲的師映川晉升準宗師之境,震動世人,再往後,師映川身份大白於天下,叛離宗門,數年後,於搖光城內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宗師,就此掀開大幕,以一己之力攪動天下風雲,而在今日,這個男子在激戰之後,倒在自己曾經恩師的懷中,就此被五大宗師生擒!
師映川癱軟在連江樓懷中,滿頭黑髮垂散下來,彷彿陷入了沉睡,這時其他四人走了過來,沒有人出聲,除了大長老之外,另外三人各自取出一隻玉瓶,裡面裝的分別是萬劍山的誅神刺,武帝城的六如散,瑤池仙地的百花亂元丹,連江樓接過,一一放入師映川口中,最後又從自己身上取了斷法宗的鎖心丹,給師映川喂下,很快,師映川的臉色開始由白轉青,又變紅,如此反覆幾次,最後才漸漸平復下來,諸人又上前各自檢查了一番,等到確認師映川已經徹底被封住真元之後,師赤星拿出兩顆金色丹丸,一顆送入自己口中,一顆遞給連江樓,連江樓知道這是瑤池仙地的療傷聖藥,便捏開師映川的嘴,將丹丸喂進去,而傅仙蹟也拿出了一枚小小的棕丸,讓連江樓喂師映川服下,他看著昏迷中的青年,不由得微微嘆息了一聲。
到現在為止,此間事情已了,五大宗師之前想必就已經達成了某些協議,因此眼下諸人只簡單商議了片刻,便就此分道揚鑣,這五人先前經歷了一場激烈大戰,使得人人帶傷,最嚴重的便是師赤星,想必總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痊癒,當下便由傅仙蹟護送著她返回瑤池仙地。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師映川恍恍惚惚之間,逐漸開始有了些知覺,這並不是意味著他已經醒來,只不過是因為內識略略維繫著一定程度的知覺罷了,隱約能夠感覺到身邊發生的一些事情,但遠遠沒到清醒的程度,神志模糊中,他依稀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一輛平穩行駛的馬車當中,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有人用什麼東西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起來,抱著出了馬車,半晌,那人將自己的衣裳脫去,細心地給自己清洗身體,然後在身體表面的受創之處上藥包紮,在這期間,師映川只覺得對方的手是那樣溫暖,氣息是那樣熟悉,師映川的意識一陣渙散,沉入黑暗,又一陣略清醒些,昏昏沉沉地沒個著落,面色如雪蒼白,額頭亦是涔涔薄汗,全身的力氣彷彿都消失不見了,身體前所未有地虛弱著,不知不覺就有淚水無意識地順著眼角滑出,就在他徹底墮入黑暗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總之他依稀見到一雙眼睛凝視著自己,那眼中是火一般的傲烈,同時又是冰冷的平靜與淡漠,那樣熟悉,又那樣陌生。
這一路時昏時醒,當師映川終於真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他閉著眼,隱隱感覺到一股淡而苦的藥香縈繞在鼻間,周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且又一陣陣地疼,他並沒有立刻睜開眼,而是運功察探身體的狀況,果不其然,氣海當中凝滯阻塞,完全沒有辦法使用一絲一毫的內力,師映川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從內到外的虛弱無力之感了,只有在當年大宛鎮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才是這種感覺,而如此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渺小之感與微微惶惑,實在令人很不舒服,更不習慣……師映川默然片刻,藉此定一定神,他緩緩睜開了雙眼,只不過這雙眼睛一睜開,卻已不再是先前豔紅如血玉的顏色,而是恢復成了一雙當年與普通人並無二致的漆黑眸子,這是因為他如今力量被禁錮,再動用不得真元,施不得魔功的緣故,這時的師映川從外觀來看,已找不到傳聞中嗜血辣手的殺神樣子,只是一個看起來虛弱懨懨的年輕男子,就連那原本因為極度強大而叫人心生畏懼的美麗,也由於失去了力量的襯托而變得誘人起來,一時間師映川心中默默地體會著這種全無著落的弱小之感,一面看向周圍,入目處,是天青色的紗帳,這是一間船上的艙房,空間不大不小,木質的地板光滑漆亮,佈置簡潔,擺設寥寥,此刻室中一片安靜,師映川的目光卻第一時間就落在窗前的一張椅子處,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坐在那裡,看那姿勢,整個身體的重量勢必都靠在椅背上,男子十指交叉置於小腹前,一身青色袍子,烏黑長髮系成一束,垂於身後,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氣度,不是連江樓還會有誰?男子本是坐著,兀自閉目養神,但就在師映川目光投來之際,立刻心有所感,兩隻黑眸驀然張了開來,目光清冷如冬月,但情緒卻沒有什麼明顯的波動,他望著師映川,一時支起手肘,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捏著眉心,道:“……醒了?